酣睡,畅快淋漓,管他在哪里,茅屋虽小天地大,竹床虽简能容人,睡吧,无人打扰,不过,日月更替,金鸡报晓,也是无人能挡,无人能替,甜睡中喔、喔、喔,谁家的公鸡,太勤快了,不过,你要区分遇到了什么样的人,像计天和赵友凡这种甘愿睡在茅屋,卧竹榻而眠,看乌龟演绎之人,不要说鸡叫,怕是地动山摇,也惊动不了他们二人。

    太阳升起,茅屋里传来呼呼之声,日上三竿,茅屋里呼声依然,日照中天,茅屋里终于有了不是酣睡之声的动静,赵友凡先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看还在睡着的计天,本想推醒他,可是,一看到计天酣睡的模样,他又有些于心不忍,正犹豫间,他猛然想起,昨夜没有回家,已经有孕在身的妻子,肯定会惦记他,行啦,别的都放放吧,赶紧回家,给媳妇报个平安,顺边告诉妻子,晚上他和计老师有要事要办,所以,很可能还是不能回家。

    赵友凡想到这里,再也顾不上计天了,他一路快走,赶到家中,如此这般和媳妇叙说了一遍,他媳妇倒是深明事理,不但没有埋怨他,反而给他做了顿可口的午饭。

    日落西山,天近黄昏,赵友凡辞别妻子,又来到计天那间茅草屋前,他伸手敲门,过了半天,里面传来计天的声音;“是友凡吗,推门进来吧。”

    赵友凡推开柴门,走进屋子里,先问后了一句;“老师您睡醒了?”

    坐在床上的计天唔了一声,算是答应,赵友凡又问;“老师,您吃饭了吗?”

    这次计天抬头了,他看了看赵友凡,又看了一眼屋子地上,很不情愿地说道;“人家不让吃,不吃就不吃吧,反正我也不饿。”

    “老师,您不饿,您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赵友凡很惊讶地说道,计天依然坐在床上,闷闷不乐地说;“有啥法子,不听又不行,她说要让我长命百岁,还要让我那个什么什么的,唉,简直烦死人了,不说她了,我问你,是不是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赵友凡回答;“正是。”

    计天说;“好吧,你等我洗把脸,起更的时候,准备去福德公府上。”

    赵友凡又说道;“能行吗,我听说福德公的后人从来不接待突然到访之人。”

    这时候,计天已经从床上下来了,他踢踏着脚步,走出屋子,清风吹来,他闻了闻自己的身上,自语道;“咋有一股腥臊之味呢,我要好好洗洗。”

    计天对自己身上的气味很不满意,又无可奈何,他来到水井前,打起一木桶水,接着脱掉衣服,在水井边上洗了个凉水澡,洗完后,他没有穿上脱下来的衣服,而是穿着裤衩,走进屋子里,拿出了另外一身干净衣服穿到了身上。

    看到计天穿戴整齐了,赵友凡问道;“老师,我们走吗?”

    计天却反问赵友凡;“那幅画呢?”

    赵友凡回答;“我昨天看见您吞到衣袖之中了。”

    计天拿起换下来的衣服,在衣袖中找到了那幅画,展开后又仔细看了半天,然后,叹了半天气,又坐到了床上,赵友凡不解,忙着问道;“老师,难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计天没有回答,伸手把那幅画卷好后,袖到了衣服袖子里,看了看赵友凡,这才说道;“现在看来,你并非局外之人,你我虽然是师生一场,不过,我总觉得我们之间肯定要超出师生之间的关系,我就把我和福德公的渊源告诉你,想必你也不会传扬出去。”

    赵友凡听到老师如此说,心中一震,他刚想说,老师您放心,话从您嘴里出来,进到我耳朵里,就算消失了,那里会让别人知道呢,不料,他还在斟酌的时候,计天已经开口说道;“福德公绝非凡人,他早已得知自己的归天之日,只可惜呀,那日他暗示我子时去他府中后堂,算是见了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那时候,他红光满面,满脸慈祥,端坐于床榻之上,他还特意给我放了笔墨和纸张,可惜,我手中的画像却变成了这副模样,真真让我不敢苟同。”

    计天一番话,倒出真情,赵友凡听得目瞪口呆,老师如此之能,是拜谁所赐呢,是那只小乌龟吗,也许不是,别乱想了,听老师说下去,赵友凡尽量控制自己的思绪,凝神听计天往下说。

    却不料,计天说完那些话,站了起来,对赵友凡说道;“走,我们到屋子外面看看去,是不是已经到了头更了。”

    来到外面,师生二人同时抬头看天,大毛星已经高悬天际,今夜注定是个晴天,围着大毛星别的星宿也点缀在深邃的夜空中,计天观看了半天星相,才对赵友凡说;“走,我们去福德公府上。”

    福德公的府邸在县城的东南角,是个占地几十亩的大院子,前院住着他儿子张全佑一家,后院就是福德公的住处,福德公辞世后,他儿子张全佑遵照乃父的遗训,把整个后院空了出来,一如福德公在世的时候,四时上贡,烟火不断,不过,就是不准人进去,就连福德公的儿子张全佑也从来没有进去过。

    计天,赵友凡两个人抹黑来到福德公府邸门前,伸手敲门,半天出来一个仆人,隔着门问道;“谁呀,天色已晚,有事情可否明日来办!”

    计天见仆人不愿意开门,立刻说道;“我们不是来办事情的,而是给全佑公子捎信儿的。”

    “捎信儿,捎什么信儿?”

    仆人问得很详细,计天只好解释道;“兹体事大,还劳烦贵上通报则个。”

    仆人闻听嘟哝了一句;“公子怕已睡下,弄不好又要发火。”

    仆人极不情愿地前去通报,计天心想,看样子福德公后人的架子和排场还挺大,和福德公在世时不一样,不知道再遇到荒年他还能不能救济灾民和要饭的了。

    计天刚刚想到这里,就听门里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这次听着不是一个人,脚步声到了门前,一个浑厚的声音问道;“不知尊驾是谁,夤夜来访,有何口信要传。”

    计天回答;“吾乃计天,夤夜来访却是唐突,无奈事关机要,不得不来。”

    话音落地,听到了打开门闩的声音,接着那扇沉重的黑漆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计天和赵友凡相互间看了一眼,抬腿来到院子里,抱拳弯腰,朝头戴博士帽,身材发福的男人施礼道;“夜间前来打扰,还望公子见谅!”

    那个身材很胖的男人也抱拳回礼道;“那里,那里,久仰计先生大名,只是无缘得见,今日到访,欢迎之至,欢迎之至,快快屋里请。”

    张全佑伸手礼让计天和赵友凡,仆人急忙去关大门,在张全佑的带领下,计天和赵友凡来到了正房前厅,落座后,仆人不等吩咐即刻捧上茶水,计天和赵友凡微微欠身致谢。

    张全佑率先开口让到;“计先生请喝茶。”

    计天点头,连说;“好,好,有劳了,”接着,指了一下坐在自己下首的赵友凡介绍道;“赵友凡,本县的儒生。”

    张全佑听罢介绍,忙着拱手施礼说道;“失敬,失敬!”

    赵友凡站起来,弯腰施礼回道;“见过公子,夤夜到访实属冒昧。”

    张全佑呵呵笑道;“哪里话,哪里话,这才刚刚入更,不算晚,不算晚,二位有事情尽管说。”

    赵友凡重新坐下,看着计天,计天此时正在盘算该如何开口才不算唐突,这时他见张全佑已经在催他了,就沉吟了一下,试探着问了一句;“不知公子是否听说过有关福德公的传闻?”

    张全佑闻听,脸色微微一变,嘴角裂开一条缝,不觉反问道;“计先生此话何意?”

    计天刚要张嘴解释,赵友凡可能是怕老师贸然说出来,引起张全佑的误解,急忙抢先开口说;“前天我走在大街上,听人传闻,福德公被封玉皇大帝封为土地神,可就是!”

    赵友凡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拉长声音,不往下说了,计天立刻偷看张全佑的反应,他见张全佑听了这句话,凝着的脸色打开了,对着门外喊了一句;“全福,你过来。”

    已经出去的仆人走了进来,垂首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张全佑立刻发问;“你近日去街上可否听到传闻?”

    仆人全福回答;“秉公子,小的不曾听到传闻,只是感觉这两日到咱们府前观望的人多了。”

    张全佑听了仆人的话,略微叹了口气,不再吱声,很显然他是等着计天接着说下去,计天见时机差不多了,看了一眼张全佑,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拿出那副画来,双手递到张全佑面前,说道;“公子,我这里有一幅画,请过目。”

    计天双手把画像交到了张全佑手上,张全佑很小心地打开了画像,第一眼望去,嘴角抽搐一下,小声问道;“这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第二眼看去,张全由的手微微颤抖,第三眼看后,他的目光再也不肯离开那幅画像,紧接着呜、呜、呜,哭出了声音,过了一会儿,小声哭泣变成了嚎啕痛哭,就是这顿痛哭,让屋子里的人感觉天昏地暗,油灯上的火苗开始忽闪起来。

    哭声震天,哭声动地,哭声撕裂了屋子里刚才还算祥和的气氛,哭声从屋子里传到院落里,从院落里消失在遥远的夜空之中,家人走了出来,聚到厅门前,当他们听到是当家人在哭泣,一时间全都僵在门前,不敢进去询问,也不敢进去劝慰,哭声依旧,谁也不知道哭泣还要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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