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一行人到达徐家庄时,天色正亮。早在来徐家庄时,他们几人便换好了衣物。而今望去,一个个皆是尘世中书生公子的样貌,除了楚群的气质实在有些过于清冷近仙,其余几人都是适应得紧。

    但是说来也好笑,一群修仙的人适应欢喜这凡世的打扮便算了,其中最为适应的,竟还不是这在人间混得时日最多的许宣,而是那打小便在望兮门长大的叶华。

    “哇哦……你们看看,这门,这墙,这花,这树。啧啧啧啧。”

    叶华手里附庸风雅地拿了一柄纸扇,在不远处瞥见徐家庄的影子时便开始咋咋呼呼,等到了徐家庄跟前,更是恨不得把眼睛都黏在那雕花的石狮上。他一直都被扣在山上,对凡世的一切都是通过别人之口所得,或是音像玉佩所见。如今终于被放下山,亲眼看亲手摸,实在是兴奋地有点无法自持。

    这徐家庄又听上去像极了画本子里什么恩怨情仇的开唱地,实地围墙高耸,朱漆璃瓦,满足了叶华的想象。

    “勿要生事,收敛你的表情。”

    元粹希扯了扯叶华的衣袖,转头对楚群道:“楚师兄,敲门罢。”

    楚群闻言,上前对门扣了三扣。门扣相击的声音落下不久,便有一个小厮从一侧的小门开门出来,对着他们偏头发问:“敢问各位是何身份,来我徐家庄为何事?”

    许宣闻声,上前细细打量了这探出头的小厮。他们此次前来并非真的探亲,自然是与徐家庄有关的任何细节最好都不要放过。但是在用眼神上上下下把小厮从里到外剥了一层后,他却还是没有从这平庸之极的小厮身上打量出,所谓鬼宅中小厮应有的气质做派。这传话小厮,横看竖看,都像是只是一个略带着胆小而没有多少担当的普通人而已。

    “我们是在你们这徐家寄住的表小姐徐三纸的远方亲戚,接了表小姐的信,来着徐家庄与她作伴的。表小姐远离故宅,心中思念异常,但是又不舍这徐家庄上上下下,不肯离开。所以只好反了反原先的路子,自己无法回来,便请了我们这些娘家人来看她,一解思乡之苦。”

    打量小厮未有收获,许宣拿出先前与那徐家表小姐对好的词,带着笑容精神饱满地把回答对了上去。小厮闻言一怔,对着他们赔笑说是回去禀告家主,让他们稍候一会。许宣趁着这时又细细观察了那小厮的举动,却是依然什么异常都未发现。那小厮在这期间表现出的行为举止极为正常,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小厮告退一盏茶后,大门打开,一个穿着素色长衫的白皮男子带着小厮,急急走了出来,看到许宣一行人,远远便是一拜:“各位远道而来,是徐表妹的贵,夏某和渺渺却因为近来多事,而疏忽了礼节魏来前迎,希望各位勿怪。”

    叶华转头和许宣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眼中看到了戏谑的光。这迎上来的男子长得极为优柔,眼睛带水,唇色如丹,又被这小厮奉若上宾一般地供着,十有八九就是那传闻中的戏班子里的一员,甚至有极大的可能就是那迷住了徐大小姐的花旦夏良本人。

    想到这里,许宣挤出了一个笑容,对着那白面男子回了一拜,道“是我们来的突然,你们没法提前迎接也是极为正常的事,不用过多责怪自己。不如说这事本就有不少是我们的不是。只是不知公子……是这徐家的?”

    他实在是有点好奇,这后来居上的花旦面对所谓的徐家人,会摆出怎么样的反应。从徐家现在的状况来看,这始作俑者对有着徐家血缘的人实则都有着不少的恶意,这下这男子现下有着极大可能便是那眠园的人,明白了他们的身份,会相对地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露出什么样的破绽呢?

    “这,夏某实在是……”

    对着许宣的笑容,白面男子在原地困窘了一刻,道:“严格来说,夏某并不是徐家的什么人,只是恰巧暂住在这徐家庄的一介怜人而已。当下越俎代庖,实在是这徐大小姐盛情难却,厚爱难辞。”

    白面男子原本就容貌过阴,面白唇红犹若女子,这时眉头一皱,眼睛一垂,更是显出了几分泪眼涟涟的妩媚,把不晓世的叶华看得一愣一愣的,伸手就习惯性地想要安慰。

    “哎,你别哭啊?”

    叶小师弟心直口快,白面男子却是被他的动作吓得往后急退了几步,红着眼睛强笑道:“小公子,夏某是有泪不轻弹的男子,你不必如此怜惜与我,更何况方才所说言辞并无让我落泪。”

    见白面男子如此,叶华僵硬地收回了自己本都伸到了对方脸前的手,笑道:“是我逾越了,还望你不要计较。”

    白面男子转了个眼回来,道:“小公子不必与夏某多礼,夏某不过一介贫贱的戏子而已。还请各位随我来,徐大小姐身体不爽,我先带你们去房。”

    许宣把下意识要问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含笑瞥了眼把脸抽成了包子的叶华,示意他跟上:“别看人家了,还不赶紧跟上。要是跟丢了,小心晚上没房睡,只能睡到院子里去。”

    叶华被许宣的取笑拉过神,对着许宣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凑上来搭住了许宣的肩:“我不这有四师兄你么,如果我真没地方去了,你肯定会心疼我,收留我的。而且要是你真的那么心肠那么硬,我这不还有元疙瘩,怎么都可以凑活一晚。”

    “感情元师弟是你的两手准备?”

    许宣挑了挑眉,对着元粹希努了努嘴,眼神暗示。元粹希毫不留情地无视了许宣扔过去的眼波,跟上了走在前头的楚群,对着叶华冷嘲热讽:

    “就你那闹腾的样子,怕不是晚上还没到,就因为惹事被丢出庄去了。”

    一行人跟着那白面书生到了东厢的房,各自挑好了房间,才刚整顿完为数不多,用来掩人耳目的行李,徐三纸就急冲冲地找上了门。

    “阿群堂哥!”

    这徐表姐还真是有眼光,一眼就看出来我们中谁最有实力,谁最稳重。

    许宣在心中对着徐三纸吹了记口哨,脸上却不忘对楚群疯狂眨眼暗示。楚群接过他的眼波,神色淡淡不变,对着徐三纸道:

    “纸儿表姐,我们难得来这徐家庄一趟,却是不巧正好遇到徐大小姐身体不适,家中遭变。徐氏一脉同根,我们心中悲恸,希望如有我们用武之地,不要吝啬与我们商量。”

    “那是当然,但是眼下渺渺姐姐的状况其实还不错,只是服了药刚睡下,不方便见面。”徐三纸用眼来回将四个望兮门的弟子扫了又扫,抿紧了唇,强笑道:

    “庄里现在没有多少人,下人大多已经谴退了,我也不好意思拜托这戏班里的各位,不如哥哥们先在厢房呆一会,等到渺渺姐姐醒了,我再来叫你们。”

    许宣几人自然只能道好。看着徐三纸拿着杯子的手弱不禁风地抖了三抖,拿着帕子白着脸退去了。

    等那徐三纸一走,许宣几人便温言谢绝了前来侍奉的小厮,关了厢们说是要先准备准备给徐大小姐的见面礼。等到门真一关,却是一个个都凑到了原先徐三纸喝过的杯子前,露出微妙的表情。

    “这情况真有那么严重么?我也大概地看了看这庄子,实在是没有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虽说的确是有点阴气,但是这庄上刚死过人,徐大小姐和徐小公子又病着,没有阴气才会更奇怪吧?”

    叶华性急,伸手就抓了徐大小姐用过的杯子,翻转了杯身,在杯子底下摸出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展开,果然便是一行行对庄子的近况的阐述,不但多了先前送来的书信没有提及的部分,近来的变化,还附了一张庄上的地图。

    楚群伸手又点了点刚闭门步下的隔音阵,转头问道:“纸上怎么说?”

    “情况有点难懂。”许宣皱眉,道:“那徐三纸不肯直接与我们说,是因为她不敢与我们直面太久,且怀疑自己身上早已有人放下眼线。另外有些东西图文解释起来更加清楚,比如说那地图。”

    “大致的概括的话,就是,这几天,戏班子的人好像起了口角。”

    “哎!什么乱七八糟的。四师兄,你说这是不是那徐三纸疑神疑鬼了,这庄子,这庄子里的人,我这么一天看下来,也没看出来哪里有什么问题啊。真的是那阴祟之物的话,不可能对周边的坏境一点影响都没有啊,真要是有,也是极为可怕的大能,根本轮不到我们来管啊。”

    叶华放下酒杯,挠了挠头,皱眉丧气道:

    “我还以为这事会更加有趣一点,惊险一点呢,谁知道现在这么无趣……难道我们真的要在厢房一直等到人家那个什么佬子大小姐来传唤么?”

    许宣其实也不是不能体谅叶华的心情,这孩子本就是一个自由散漫的性格,望兮门向来不拘门下弟子的行为举止,只要不触及底线,管你多放浪形骸,学好了剑,道心品性不出岔子,便是好。叶华虽说因为一直呆在山上,显得白纸一张,没有学得太多俗世里太多墨色,虽然任性和散漫已经养成,到现在从未出过什么大乱子全是依仗元粹希。

    只是这次的事,由不得他再来任性。虽说眼下,这徐家庄表面上并没有看出太多的异样,但是整体给他的感觉却极为不妙。修士的直觉是一种可以算入实力的东西,大多情况下并不是空穴来风,既然这次他直觉事有不对,就决不可轻率了事。

    “眼下最好是这样,敌不动我不动。毕竟敌在暗,我们在明。阿华,你信不信我?”

    许宣翘起嘴角,对着叶华晃了晃手指:

    “不用等到明天,今晚就会有你想要的情节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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