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课,讲得妙趣横生,听者也是如痴如醉。郑玄毕竟年纪大了,讲的时间一长,便有些乏了。于是便曰今日到此结束。刚停下来,打算喝口茶歇息歇息。便有靠窗的弟子呈上一张拜贴,道:“老师,方才有家丁来报,府外有人求见。不敢打扰老师兴致,于是让我转呈。”

    那家丁见郑玄滔滔不绝,学生们也专心致志,不敢多言,只是让人转呈,却没是刘备就跑了。

    郑玄接过拜贴,打开一看,见是刘备来访,不由大喜,于是便起身去寻刘备。诸弟子也跟随于后。到了前院,郑玄没见人影,便问仆人:“玄德呢?”

    仆人对道:“奴婢不知。”

    郑玄一皱眉头,道:“方才可有至?”

    仔细一问,发觉刘备根本就没有进来,郑玄不禁心中郁闷,难道玄德送了个拜贴就走了?于是便召那个送拜贴的家仆过来,想问个仔细。

    谁曾想还没问呢,那家仆便道:“主上,有人自称是门下弟子,在门外相候主上久矣。”

    郑玄一听哪里还不知道门外等候的就是刘备呢,于是怒瞪一眼,道:“为何不请入府中?”

    那家仆被郑玄一瞪,顿时结结巴巴的道:“奴婢见人随从甚多,又多执兵刃,于是不敢……”

    郑玄已经无心再听奴仆的解释,大步向着门外走去。这在一些新来的弟子眼中,是一件非常不可多得的事情。前来拜访老师的州郡高官多了去了,可从未见老师亲自出迎。刘备虽然得享名望,可不也是老师的弟子么?他怎么担当得起?

    弟子们的惊讶,郑玄才懒得去管。他是纯粹的儒者,他认为刘备担当得起,刘备就担当得起。在郑玄眼中,刘备不是朝廷的东中郎将,不是手握大军的统帅。而是自己座下,一个屡发新论,能够深刻影响到自己,深刻影响到儒学的弟子。一个可以在学术上坐而论道的同道中人。而今,江湖正多事,老成偏凋零。他遍注诸经,放眼天下,也只有刘备等寥寥可数几人可以给他带来一些新的思想了。

    风雪凛冽,就是久在军旅之中的众将士,也觉得有受不了。不过他们的主公刘备一动不动的站在前面,他们又如何敢动。于是自刘备以下,众人一字排开。竟于风雨之中伫立了一个多时辰。

    等郑玄出来的时候,便只见府外数十个雪人。

    刘备也没想到老师竟然亲自出迎。一见郑玄,刘备便马上深施一礼,拜道:“学生刘备,见过老师。”

    郑玄和身后的弟子们都惊呆了。只见刘备和他身后的随从们,头上,肩膀上,都是厚厚的积雪。可想他们在此站了有多久。

    刘备是二千石的高官,如今更是执掌一军,杀伐果断,号令威严。再看他身后的这几人,一个个都是有印绶挂在腰间,竟然都是食禄数百石的官员。刘备竟然带着这些人,就这样站在郑府门外,一站许久。

    放眼天下,大汉还能够找得着比刘备更尊师重道的人吗?诸学子是震惊,心灵受到冲击。而郑玄便是觉得老怀大慰了。顿时觉得,有如此这样一个弟子,此生亦不枉了。

    于是郑玄连忙扶起刘备,道:“玄德,外面风雪如刀,你直接进来便可,唉……”

    刘备笑着搀住郑玄,一别数年,郑玄老啦。头发花白不,脸上皱纹更深更多了。刘备心中暗自感慨了一下,笑道:“老师府前,学生岂敢放肆!”

    两人一道进入府中,分宾主坐下,于是刘备向郑玄介绍他麾下数人,荀彧、简雍、关羽、张飞、黄忠。郑玄也把侍立他身后的诸弟子介绍给刘备。崔琰、国渊、郗虑、公孙方等等,皆是一时之俊秀。

    众人闲话一阵之后,知道刘备可能有事要和郑玄,便各自告退。此时屋中便只剩下了郑玄和刘备。

    汉朝的士人们,已经非常懂得享受。虽然天气寒冷,屋子里还开着一扇窗,但刘备竟不觉得如何寒冷,只因屋子里的四个角落,有四个缕空陶瓮,里面正燃着炭火,热气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使得房间里竟然温暖如春。

    刘备心想,难道这就是大汉朝的暖气?

    刘备问道:“老师,怎么不见尊翁?”

    郑玄叹道:“老父身体不适,由我兄长相伴,在别院静养。我这里虽然只有琅琅书声,老父却也觉得聒噪。”

    郑玄反问道:“玄德,近来学业如何,可有所得?”

    刘备一脸惭愧,心道,我读书只求在扯淡的时候知道这些东西出自何处,有没有什么能够让我借用的东西。却不像你老人家一般,一门心思搞学问。哪里会抱着去深研。再了,这几年,到处平叛灭火,哪里忙得过来嘛。

    想分辨几句,却又觉得脸上发烧,无颜以对。

    郑玄一见刘备表情,心中如何不清楚,却是叹道:“玄德,你于儒学一途,颇有灵性,却不可让俗务给耽搁了才是。”

    刘备头称是,见郑玄语意温和,并无责难之意。便道:“老师,弟子自出仕以来,俗务纠缠。这两年,弟子转战天下,更是不得空闲。实在是有愧老师厚望。然天下汹然,国乱民遭难。我儒家以济世安民为己任,弟子若不扫荡群邪,只怕难有心思专注于学问一途。”

    郑玄捊须笑道:“老夫心中有数,玄德你素有为万世开太平之志,很好。立功、立言,皆是三不朽。玄德如今贵为一军之主,为国效力,正是立大功绩之时,却是老夫着相了。”

    刘备谦逊了几句,而后道:“老师,弟子此来,一是想拜访老师,二是想着天下乱象已显,盗贼横行。想邀老师北上前往弟子家乡暂居,以免受战火波及。弟子家乡,有家兵守护,安宁静谧,又有山水之秀。人居其中,宛若世外桃源。且弟子用兵开太平,老师著书继绝学,如此也是一段师徒佳话,岂不美哉?不知老师意下如何?”

    郑玄听得悠然神往,却是长叹道:“玄德,只怕老夫要辜负你一番美意了。不是故土难离,实在是担忧老父的身体。唉。只有你我两人,便句忌讳的话,老父只怕是熬不了多久啦!”完,郑玄两行浊泪涔涔而下。他少年时期就跟父亲对着干。父亲兄长让他出仕养家,他却偏偏要读书,最后更是负笈西行,一去就是许多年。

    回来后,更是因为党锢之祸,与父亲聚少离多。不经意间回首一看,才发现,弹指间,已是匆匆数十年过去。父亲不复当年模样,自己也是年逾花甲。唉,父亲年纪大了,身体孱弱,尤喜清静,自己就在家乡好好的陪伴他最后一段时光罢。

    郑玄拭了拭眼泪,对刘备道:“却是老夫失态了。”

    刘备见郑玄泪落,也不禁勾起自己心事,想着家中的母亲、妻女,也是眼眶发红。刘备心道,郑玄的父亲只怕也是七十多八十挂零了,这样的老人家,不身体不好,就是身体还算健旺,他也不敢让其跟着自己长途跋涉到幽州去。这一路上万一有个好歹,如何向郑玄交待。看来还是自己太想当然了。罢了罢了。

    见郑玄情绪低落,刘备只好岔开话题,问郑玄道:“老师,幼安和根矩去了何处,今日怎的不见他俩?”

    郑玄道:“管幼安和邴根矩却是闲不住的,寻了王彦方(王烈),三人结伴不知往何处去了,此时也不知返家没。前几日他家人还来此询问。”

    刘备顿时一阵无语,这几个家伙,也太能跑了吧?以前也就罢了,如今这天下兵荒马乱的,就不怕死在乱兵手下?

    本来还想着管宁、邴原几个,反正将来也是跑辽东避乱去了,如果见了,索性一路拐了往涿县去,谁知道竟然不在。

    两人又聊了阵,这才出来。却看见另一处厅中,荀彧、简雍等与诸学子谈论得热烈。原来颖川荀文若的名头,还是有人听过的。见了真人,自然免不了想切磋一二。看看是否名副其实。

    结果一番探讨下来,发现荀彧还真是博学多才。又与旁边这个谈几句,竟然发现,这简雍简宪和风姿优雅不,学问也是极好的。看来师兄刘备幕府之中,还真藏龙卧虎啊。荀彧就不了,这简雍平时压根就没过,拎出来一看,竟然也非凡俗。

    刘备言笑熙熙,对这一切乐观其成。想招募人才,就得给他们留下个深刻的印象。今天荀彧和简雍的表现,该让学弟们收敛收敛身上的傲气了罢?

    刘备在郑玄处盘桓了两日。临走之时,向郑玄表达了自己想招募人才的愿望。郑玄就用笔在一张帛上写下几个名字,道:“此数人,皆一时之俊秀。不过,不可操之过急。老夫观此数人,不是可随意应承出仕之人。玄德,你且回去,老夫在此慢慢替你询问。”

    刘备心想,也只能如此了。自己直接去招募,人家要是直接拒绝了,没面子没回旋余地不,就是答应了,自己也总得先让人家过个年吧?索性还不如让老师郑玄帮自己打听下呢。

    于是,刘备等人便别了郑玄,一路往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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