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稷城,县廨府。

    张奂坐在主位,杨彪、宋宪分左右坐,其幼子张猛侍立其旁,为三人斟酒。

    张奂为护匈奴中郎将,本应住在护匈奴中郎将府,而张脩任属国都尉时,其府被焚毁,张脩为显自己大度,改属国都尉府为护匈奴中郎将府,护匈奴中郎将府为属国都尉府。

    属国都尉府被王玢焚毁后,张脩为复仇积攒实力,根本没有修复。

    张奂嫌张脩无能,又不愿睹物思人,更不愿再将护匈奴中郎将府改为属国都尉府,来回改迁只会令诸胡认为汉人朝令夕改,故此住在美稷县廨府。

    美稷令自宋盛去后,前任美稷令在半路上就挂印而跑,美稷令一职一直空缺。

    张奂已上奏表杨彪为美稷令,不过他也知道以杨彪的身世,这美稷令只是过渡。

    不过从一郡吏到美稷令也是一段历练不是,总比挂着自己的属吏强。

    闲话少说,张奂召集宋宪、杨彪二人来,为的是如何接待受邀而来的各路人马。

    张奂自然不会单独邀请王玢来商议抵御鲜卑胡骑南下,而是将美稷地区的匈奴大部落首领,比如须卜骨都侯、呼衍氏、兰氏等大部落首领请来,还有屠各胡单于醯落。

    “仁孝,你曾与那王子凡打过交道,他是否会来?”

    张奂跟杨彪商议的差不多时,突然向一直正襟危坐,如老僧坐禅一般的宋宪问道。

    宋宪闻言抬头,道:“张公,某……”

    张奂见宋宪面露难色,摆手道:“这只是吾等之间私语,说错也没关系,直言可也!”

    “喏!”

    宋宪唱喏后,沉吟一二道:“某与王子凡只见过几面,其人、其事却听过无数,至于其会不会来?心中实在没数。”

    张奂闻言不由暗自惋惜,宋宪武艺不错,也有些头脑,是个可造之材,只是不辩是非,只能是个将才。

    不过也算不错,泱泱大汉数千万众,能成为将才的又有几何呢?

    张奂门下弟子过千,能成为将才的不过十指之数,而他们也只是可能成为将才。

    “文先,汝以为呢?”

    张奂考校起杨彪。

    杨彪虽出身大儒世家,对兵事、政治最为敏感,当下作揖道:“明公,吾虽未曾见过那王子凡,可其辖境内汉胡和平相处,各县之治皆按汉律,其心不可小觑,吾以为其必来。”

    杨彪说的有理有据,张奂满意的捋须。

    “父亲,那王子凡不怕父亲设下的是鸿门宴吗?”

    一旁斟酒的张猛发言问道。

    以已度人,张猛觉得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不会来,傻子才来,何况宋宪说的不是很清楚,他猜不透王玢会不会来?

    何以杨彪那么肯定他会来。

    张奂捋须不言,杨彪见状道:“叔威兄,如果王子凡连这点也看不透,那他乃莽夫尔,不足为虑。”

    “何解?”

    张猛问道。

    杨彪微微一笑,道:“明公素以威信名扬边境,数十万匈奴、屠各诸胡皆因明公威信传扬而敬服之,若此宴乃鸿门宴,明公何以驱使诸胡?因其一人而失匈奴数十万众,智者不为也!”

    “善。”

    张奂满意的看向杨彪,真真越看越喜,只恨杨彪不是自己的门生。

    张猛还想说些什么,张氏老仆入内,到张奂身旁低语几句。

    张奂眼睛陡然变得发亮,继而看向杨彪道:“文先,前番不是一直觉得没见到王子凡颇为遗憾吗?如今机会来了,文先可愿代某去迎那王子凡?”

    “故所愿而不敢请也!”

    杨彪豁然起身道。

    张奂又对宋宪道:“仁孝与王子凡乃旧相识,可随文先一同前去。”

    “喏!”

    宋宪亦起身道。

    张猛脸上颜色变幻,眼中俱是好奇之色,这王玢还真是个人物,当下道:“父亲,孩儿也愿去迎一迎那王子凡。”

    “也好。”

    张奂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也有些严父的慈爱,点头答应。

    张奂坐镇边将数十年,大儿子张芝、二儿子张旭小时候没在身边,待张奂辞职又各自外出为官,只有这么个小儿子陪在身边,照顾他的起居,又爱兵戎之事,故此甚爱之。

    杨彪、张猛、宋宪一行人亲自至美稷城外,远远就看到一股烟尘荡起,不多时烟尘渐近,烟尘下一只钢铁洪流缓缓而至。

    那线条极美的钢甲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一团团耀眼的光芒,座下皆是乌黑的高头大马,那高昂的马头上马眼炯炯有神,四条马腿强健有力,一看就是良驹。

    随着这支钢铁洪流越来越快,为首的那人手提纯镔铁打造长枪,蛮狮盔下的面目刚毅,一脸络腮胡子扎眼,腰里还别着百炼缳首刀。

    这人便是张郃(游戏),王玢为自保特意调集四百亲卫骑及张郃部。

    “前面可是王城主麾下。”

    宋宪驱马上前喝道。

    张郃冷冷看了宋宪一眼,手中长枪一举,随即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一牵手中的马缰绳,其身后的近千骑兵一分为二散开。

    整个过程中除了马蹄声、马的呼吸声,盔甲甲叶碰撞声,再无其他的杂声。

    宋宪看得直咽口水,张郃那骇人的一眼让他如被猛虎盯住一般凉气倒灌而来,那无声的铁骑就让其如坠冰窖。

    不冤,张脩败得不冤。

    此等铁骑,远非护匈奴营或度辽营可比,只是为何王玢之前在三将出塞的时候不拿出来,反而等其成了反贼再拿出来,难道他真是反贼?

    不,如果真是反贼,那去年的万骑鲜卑胡骑为何死在他手。

    想不通啊!想不通。

    宋宪有很多想不通,直到王玢驱马上前来,方道:“王城主,中郎将有令:尔只能带两百骑入城。”

    王玢的称呼,及带多少骑入城,就是张奂跟杨彪商议的重要问题。

    多了不行,少了又恐王玢害怕不来。

    只是王玢曾用两百骑大闹美稷城,还顺利的杀出去,如今两百骑不算少吧!

    何况如今的美稷城可比一年前空虚的多。

    “好。”

    王玢没有考虑就答应,只要让自己带兵入城,一百跟一千没区别,当下跟呼衍师智、宋艳一同入城。

    刚到城门口,就看到一文一武被一群甲士拥簇着。

    “弘农杨彪代张中郎将欢迎王城主大义而来。”

    那深袍文士高声道。

    “杨彪?”

    王玢瞳孔一松,杨彪可是日后关西士族的首领,更历任三公,怎么在这?

    王玢不敢失礼,毕竟有些时候家世比官职更重要,张奂可换掉,杨彪纵然被杀,弘农杨氏也不会罢休。

    “王城主,中郎将已为城主准备好住处,且随某来。”

    “那就有劳文先公。”

    王玢充满敬意,不是怕了他,而是借他的口改变自己在朝廷里的恶名。

    毕竟以一隅之地对抗整个大汉王朝,太恐惧了。

    张猛目光奕奕的盯着王玢身后的甲骑,那漂亮的钢甲、长枪、缳首刀、大黄弩、钩镶盾,简直是完美骑兵的表现,再看看自己身边的甲士,简直就是民夫。

    张猛的目光吸引王玢的注意,问道:“不知这位是?”

    “某乃武威张猛,字叔威,见过王城主。”

    张猛如此客气,完全是看在这支骑兵的面子上,如今他已经在打主意,准备如何统率一下这等骑兵。

    “这位是然明公的幼子。”

    宋艳在一旁低声道。

    宋宪、杨彪皆是一惊,虽然张猛的身份不是秘密,可张奂并没有特意介绍过,宋艳这么快就知道,可见他们在美稷城的根基之深厚。

    “王城主,请。”

    杨彪收回遐思,平静的请王玢入城,暗忖道:看来得重新评估王玢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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