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口碗中清亮的液体,犹如一面圆镜,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一个人!

    一个将后背紧紧贴在天花板上、俯视着房中一切的人!

    我一声惊叫差点出口,生生又咽了回去。

    只觉遍体生寒、心中惊恐:这个房间竟然真的有第四个人!并且埋伏在屋顶的天花板上!

    我死死硬着自己的头颈,以防自己不听使唤、抬头查看。

    怪不得大人和夫人这般古怪做戏,原来真有人在监控着我们!

    会是什么人?这可是在红蔷堡,一切都是大人说了算,他与夫人都如此忌惮,那只能是圣王,或者是圣王派来的人。

    “还说好饿,赶紧喝了吧。”夫人手指有意无意在我的手背上拂过,看着我,眼中有惊惧亦有欣喜她是真的害怕,但她知道我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处境。

    “是的,夫人。”我接过碗,将碗中之物一饮而尽。

    夫人盯着我的嘴,微微做了个眼皮耷拉的动作。

    我心似明镜。

    “这是什么,真好喝,”我真心叹道:“谢谢夫人连我自己都有些恍惚了,也许夫人和大人说的是对的,我像是做了个长长的梦,终于梦醒了,就只这片刻功夫,脑子中像是混混沌沌,不记得什么了夫人怎会哄我呢哥哥和姐姐他们何时归来好困哪怎么这么困呢”

    我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眼皮已无力睁开,口齿亦含糊起来。

    夫人将我轻轻放倒床上,为我拉上被褥。

    等了片刻,只听头顶传来那紧贴天花板之人的声音:“怎样,睡熟了吗?”

    夫人应道:“是的。”

    这个声音我听到过,是谁呢?

    是那个在圣星堡中带我拜见圣王的青衣星使!他叫什么来着思灰!

    我的眼前即刻浮现出那人目光锋利、神情倨傲的样子,是他!我不会错认他的声音!

    这埋伏在红蔷堡我的房间、连大人和夫人都心生忌惮的人竟然是他!

    当然只能是他,他领命而来,难不成让圣王亲自一身黑袍地躲在房顶上?

    我气息平顺,一动不动貌似酣睡、实则清醒,我已经锤炼了十六年,已经可以骗过所有人。

    耳中听到思灰飘然而下的动静,他脚刚一沾地,就来到了我的床边。

    “她回来的时候,已是疲累不堪,我在刚才她喝的东西里又加了剂量,一时半会儿是要酣睡不醒了,还请星使放心。”夫人的声音清婉,却也不卑不亢。

    “唔。”思灰冷淡地应了一声。

    “圣王到底想要怎样?亲自将美意从寻物途中带回,洗去她的记忆,又用我儿穿云和画海相挟,令我夫妇二人在美意面前做戏,让她确信她真的是大睡方醒,过往种种就算有记忆残留,也不过是梦境一场圣王如此煞费苦心,到底意欲何为?!”大人语气冷然,不满至极。

    我听在耳中,心中百转千回,一团迷雾,鬼影瞳瞳。

    “哼!”思灰不屑,冷笑道:“还好意思说,刚才差一点穿帮!我自然相信圣王法力,洗去美意这小姑娘的记忆,是小菜一碟!若不是你家夫人言行失态、唤起了她的残存记忆,她怎么可能还记得那么多!差一点要坏了圣王的悉心安排!估计这次睡醒,是真的全然不再记得,你二位可要将戏做足,莫再勾起她的前尘回忆!”

    “我问的是,圣王到底要将美意如何?!”大人压低声音,语气里蓄满了风暴:“你若不说,我便去圣星堡亲自问他!与他相交数千年,他竟然拿本人的儿女性命来要挟我!”

    “堡主息怒,你对我发火没用。圣王的心意和安排,我怎敢随意揣测,不过是踏踏实实,依令行事。”思灰阴阳怪气地说:“总之,美意小姑娘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并且经你二人确认是第一次醒来,过去一切皆无记忆,明确无误之后,圣王会安排人将她接入圣星堡,到那时,你夫妇二人勿需再伪装,穿云和画海亦会安然无恙。好了,好了,我先回去复命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你刚才也听到了,美意她,确实是不再记得往事,就是偶有残余,她也以为是梦而已,星使可以放心向圣王复命。”夫人的声音听上去比大人冷静了许多。

    “是了,是了,这样最好,”思灰呵呵一笑,随即又抱怨道:“谁想得到她刚才一声尖叫、惊醒坐起,吓得我无处藏身,只得将身子贴在屋顶上脊背到现在还是疼的!”

    “圣王既已洗去美意记忆,你又对圣王法力十足信心,那么就算美意醒来,她也不可能识得你是哪位,星使何须慌张至斯?”夫人话语轻柔,绵里藏针。

    “话不是这么说,美意这小姑娘,当初可是我亲自带着她前去拜见圣王,她当时可是惊惶万分,我怕我的面容在她心里留下印象、勾起她的回忆,那圣王怪罪下来,我可就担待不起算了,不说了,你夫妇二人顺从圣王、全力配合,我可都看在眼里,回去自会如实禀告,说你们尽心尽意”思灰开始打哈哈。

    “那我的孩儿画海”夫人追问道。

    “画海?那可是圣王钦点的新君候选,圣王自是无比看重,你勿需担心挂念,到得明年此时,保管她平安顺利归来,再亲切唤你一声夫人,嘿嘿,到时候,也许已是新王,也未可知!”思灰的声音很是动听。

    “那就送了!”大人沉声道,克制着自己的不耐。

    “好说,好说。”思灰说着,我突然感觉有一个冰凉的手掌在我脸颊上轻轻拂过,我差一点没有控制住自己、颤抖起来。

    感觉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疹子。

    思灰,他竟然触碰了我一下!

    “圣王颇为看重你家这个小姑娘,莫要让圣王失望哦。”思灰的声音,不等说完,感觉人已在门外。

    他走了。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我听到有人走到门边,将门掩上,又走回我身边。

    我睁开眼。

    大人和夫人站在我的床侧。二人面色雪白,眼神清澈,注视着我。

    伪装已经撕去了。

    “他抹去我曾经所有的记忆,以哥哥和姐姐的性命相要挟,让你们给我最确凿的确认,是吗?”我一边说,一边从床上坐了起来。

    夫人点点头,大人亦点点头。

    “他失败了。”我冷静地说:“我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清醒,过往种种,历历在目,谁也别想攫走,圣王也不行!”

    “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我,还有思灰,那个青衣星使,他,是个蠢货。”我冷冷地说,并且站了起来。

    夫人和大人面对着我,一言不发,面上有惊雷滚过、大雨未下时,间歇的煞白,将他俩的脸照得亮堂堂。

    “关于画海,你尽可以放心,”我对夫人轻声道:“我答应过你要将画海带回来,就一定能做到,我不会让谁伤害她。”

    “至于哥哥,他已900岁了,在我看,哥哥他是深不可测,大人不必为他担忧。”我冲着大人微微一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骄傲,哥哥是我生命的明灯,我怎会允许谁来将他熄灭?

    他二人对视一眼,神情复杂难言。

    夫人伸出手,轻轻将我搂进怀里。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夫人第一次抱我。

    我心中有一种软软的欣喜,仿佛有一只猫咪在慵懒地打滚。

    “哎呦!”我突然想到什么:“可否拿一面镜子给我?”

    “你要镜子干什么?”夫人问。

    “不要也可以,夫人!”我推开夫人的怀抱,让她的脸离开我一些距离。

    “你看看我,有什么不同?”我心中不是不忐忑。

    “没有什么不同,”夫人眼神温柔:“数日不见,不知怎的,看上去竟有几分你姐姐画海的影子了。”

    哈,我当然知道我同姐姐完全是两种样子,但夫人这么说,可见她惦念画海甚深。

    一时间,我又是感动又是羡慕。

    “美意,你想说什么?”大人打断我的思绪。

    “你们你们看不出来我的左眼是一只红色的眼珠吗?”我将脸迎着大人,轻声问。

    “红色?没有啊,怎么会是红色的呢?”大人一边说一边凑近我:“确实不是红色的”

    难道难道那人不仅拿走了我的灵翅、龙戒、明珠,甚至将我那颗红色的、丝儿给我的眼珠也置换了?

    我端着脸,睁大了眼,甚至微微将左边的脸颊朝向大人,以使他能看得更清楚。

    他的脸在我面前停住了。

    他的眼瞪着我的眼。

    我好像听到了埋伏在他身体里的那座冰山,发出了“喀嚓嚓”断裂的声音,是的,冰山裂开了,从大人的身体里渗出来一丝丝的寒气,将我裹在他冷冽的气场里。

    “醒棠,你来看。”大人面无表情地召唤道。

    夫人依言凑近。

    大雨终于在她脸上倾盆而下,将她惊恐的面容冲刷得一片模糊。

    “现在,你们可知道我的苦心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淡淡响起,格外的温柔,温柔得令人心酸。

    我眼睁睁看着一双肤色雪白、骨节清奇的手从窗边的纱帘中“长”了出来,然后分花拂柳,从帘中走出一个身形高大、全身黑袍的人!

    我胸中一窒,眼中模糊,只看到一枚乌黑的五星垂荡在他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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