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议如同吵架,这句话完全符合袁绍议事厅的情形,原本只是袁尚派和袁谭派,至多沮授、田丰算是中间派,但现在好了,荀湛与许攸一掺和,刘备再不时插两句话,整个议事厅乱成一锅粥。

    袁熙将要去幽州,原本是讨论送行宴会一事,但吵着吵着,话题又引到与曹操之争。沮授、田丰主张休养生息,两三年之后,以河北之富庶,再联合吕布两路夹击,曹操岂有还手之力?

    主意是好主意,但袁绍就是不同意,原因有二:一则不喜欢田丰的暴脾气,不愿听从他的意见,二则看不起吕布,耻与之合纵!当然袁绍还有别的顾虑,譬如当然吕布投奔他,他却过河拆桥,难保吕布不会反戈一击!

    许攸很认同沮授的方略和见地,但他更明白袁绍的脾性。以袁绍的骄傲,怎会愿意修养生息,等待曹操主动来犯?只要出师有名,袁绍绝对会先下手为强。且如今修养半年,袁绍又除了义,刚稳定北方军心,还需要一次更大的胜利来堆积他的名望!曹操拥三州之地,与袁绍必有一战,如今开战,正好作为练习河北兵力的试金石!许攸出列道:“攸同意公则先生之言,如今河北安定,吕布为鲜卑蛮夷所饶无力发难,主公拥三十万之众,曹操不过十万士卒,如何不能一战?且豫州、徐州乃四战之地,曹操南有孙策所扰,西有吕布虎视眈眈,若主公大军压境,该是曹操不得安枕才对!”

    “曹操为当朝国舅,主公若贸然出兵,则名不正而言不顺,恐为天下诟病!”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许攸支持郭图,审配立即开口反对:“主公乃四世三公之贵胄,务必出师有名,否则如何取信于天下?”

    “鼠目寸光!”许攸哂笑道:“曹操无故掠夺刘皇叔豫州五郡,乃大不敬之罪也,主公进兵曹操,实乃为汉室尽忠讨贼之举也!刘皇叔以为如何?”

    “子远先生所言极是!”提及豫州,刘备便是一肚子火气,本以为袁绍会送他一个并州或者青州,没想到袁绍比吕布还小家子气,连挖墙脚的手笔都不及吕布慷慨。尽管不支持许攸地看法,但是为了豫州,刘备哪里还顾忌什么颜面,拱手道:“并非备与曹操私怨,只是那曹操实在残贤害善、善尽天良。明公可曾记得,当年曹操以报父仇为名进兵徐州,破城后屠城三日,直至血流成河、哀鸿遍地。再次期间,还设立摸金校尉,于芒砀山盗梁王刘武墓,罪行累累,天理不容!”

    刘备说的可歌可泣,袁绍听的连连点头,与郭图对视一眼,开口道:“玄德言之有理,只是本公出征还需要一个契机,不知玄德老弟可愿意尽绵薄之力?”

    “明公但有所命,末将粉身碎骨!”刘备立即擦干眼角的假泪水,义正言辞。

    “据闻今年谷城与祝阿小麦生长很好,但二县与兖州交界,曹操大将夏侯于谷城屯兵五千,恐怕今年会来抢夺小麦。”

    “刘备立即率本部兵马前往谷城守卫小麦,定不让夏侯渡河盗窃!”

    “玄德误会啦!”袁绍轻轻摇头,笑容温和道:“本公令周昂与你配合,于谷城设伏,务必拿下夏侯,全歼敌军!玄德可愿为我分忧?”

    “备莫敢不从!”刘备恭敬回礼,心里却问候了袁绍所有祖宗,拿我当枪使就算了,还让我去当炮灰,你既然敢阴我,莫怪我不客气!

    ……

    魏续离开以后,吕霖也松了口气,若吕布一时兴起留他在京都,才是搅弄风云。用过午饭之后,吕霖带着陆逊与八名金蛇卫去了郭嘉府上,开门的管事对吕霖已经很熟了,不必通报便带着吕霖入内。郭嘉还在教郭奕走路,吕霖也被小郭奕兴高采烈的奴役好一会儿,郭嘉才吩咐婢女将郭奕送到夫人那里。

    郭嘉的院子很小,大堂就是会客厅,茶水已经备好,二人相对而坐,金蛇卫没有跟进来,仆从也都在门外,屋里只有陆逊一旁服侍。

    基本战事已经商定,吕霖还有些不放心,今儿跑到郭嘉府上,只是来求个安心。不待吕霖发问,郭嘉便开口道:“虽然郭某建议主公做两手准备,但袁绍与曹操,获胜的只有一人,而我军必须压对赌注,否则渔人之利便享不到!兴泽最大的疑惑,应该是我军的立场吧?”

    “奉孝兄既然知道我的来意,还请奉孝兄赐教!”这两日苦思冥想,始终没想明白,吕霖轻叹道:“若奉孝兄不能解惑,我真得寝食难安呀!”

    “哈哈…兴泽言重了…”郭嘉轻轻摇头,看了看陆逊,微笑道:“实则,郭某也没想明白,我军到底该压在哪边!兴泽你别不信,我知你今日要来,正要与你商议此事!”

    “好!那奉孝兄倒是说说,你更看好谁?”嘿…郭嘉你还给我卖关子,你以为我没看过?就你肚子里那些小九九,瞒得了别人能瞒得了我?不知道?你不就想考校考校我?吕霖嗤之以鼻,别过头道:“我们又该帮袁绍,还是曹操?”

    “曹操比之袁绍,名微而众寡,且豫州动荡不宁,盗匪四起,兖州资源贫瘠,又有孙策虎视眈眈,曹操兵戈北指,实则艰难无比!”郭嘉眯着眼睛,手指敲击着案几,继续道:“袁绍拥河北三州之地,后方坚实,名声远扬,且冀州殷实,有雄兵三十万,若徐徐图之,稳扎稳打,曹操如何能敌?”

    “奉孝兄说了半天,尽是废话,这些事儿何人不知?”吕霖轻哼一声,扭头道:“伯言,说说你的看法。”

    “啊?”陆逊本来只带着两只耳朵来的,没想到吕霖问他的想法,向二人拱手行礼道:“陆逊不才,以为两虎相争,当是袁绍胜出!两军对垒,并非取决于一战之胜负,袁绍毕竟经营河北多年,如今公孙瓒覆灭,再无后顾之忧!哪怕曹操用兵如神,却不能百战百胜,却双方一旦开战,必然旷日持久,曹操穷兵黩武,日久则粮尽力竭,胜利无望矣!”

    “伯言所言极是,曹操若要胜袁绍,恐怕须有神人相助!”哪怕看过史书,但如今历史已经被修改,曹操并没有奉天子而令诸侯,也没有安定地大后方,比起史书上的情势更加窘迫,曹操能创造奇迹么?更重要的是,袁绍并非无能之人,虽然有时候优柔寡断,但杀死人来同样不手软!去年秋,义回邺城,袁绍只用了一顿饭便取信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易京、上谷和北平兵权,义还没反应过来,便死在自家床榻上!如此狠辣之人,与史书上记载的袁绍完全不像一个人,所以吕霖也很担心,万一袁绍遭遇大战之时,智商爆表火力全开,曹操还真没有胜算!看来胜负有变动,押注需谨慎,吕霖也不敢轻信史书,轻轻点头道:“曹操若不敌,我军将士得付出代价,奉孝兄,咱们的计策是不是要改改?”

    “不必!不必!”郭嘉微微一笑,目光留在陆逊身上,满是赏识,随后扭头道:“兴泽将伯言送到军师府如何,郭某亲自指导,日后必成大器!”

    “不行,将元直交给你,我自己追悔莫及,若再将伯言给你,我找谁说理去?”吕霖立即摇头,嘲讽道:“元直自从跟了你,整日在军师府忙着整理军情文案,若将伯言送过去,你还不得再给他安排差事?奉孝兄的调教之法,我实在不认同!”

    “非也!话说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遍,元直又天资聪慧,博闻强记,如今已经可以出师了,你若将伯言交给我,不出五年,成就定在元直之上!”

    “不行,不行!”吕霖还是摇头,赶忙拉回话题,追问道:“奉孝兄还是说说,为何笃定袁绍必为曹操所败?”

    “袁绍兵多将广,曹操处于劣势,但绍有十败,操有十胜,绍兵虽强,无能为也!”

    十胜十败?吕霖坐直身体盯着郭嘉,陆逊也很有兴趣,请教道:“请教先生,不知先生所说,是哪十胜哪十败?”

    “绍繁礼多仪,操体任自然,此道胜一也。绍以逆动,操奉正名以讨,此义胜二也。汉末政失于宽,绍以宽济宽,故不慑,操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胜三也。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亲戚子弟,操外易简而内机明,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间远近,此度胜四也。绍多谋少决,失在后事,操策得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五也。绍因累世之资,高议揖让以收名誉,士之好言饰外者多归之,操以至心待人,推诚而行,不为虚美,以俭率下,与有功者无所吝,士之忠正远见而有实者皆愿为用,此德胜六也。闻绍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其所不见,虑或不及也,所谓妇人之仁耳,操于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于大事,与四海接,恩之所加,皆过其望,虽所不见,虑之所周,无不济也,此仁胜七也。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操御下有道,浸润不行,此明胜八也。绍是非不可知,操所是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九也。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操以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恃之,敌人畏之,此武胜十也。操有此十胜,于以败绍又有何难?”

    “好!”吕霖拍案叫绝,哪怕已经在书上看过好多遍,但听到郭嘉亲口说出来,还是有种气势磅礴地感觉!既然郭嘉笃定曹操必胜,就不必再考虑那么多,因为郭嘉定不会错!吕霖不会盲目的信任任何人,除了郭嘉!只不过郭嘉并不在曹操身边,却能将曹操研究的这么透彻,吕霖也不禁赞叹:“奉孝兄身在京都,却能对千里之外地曹操这般了解,我甚至怀疑,奉孝兄是千百年后穿越回来的人物!”

    “嗯?哈哈…穿越这个词,兴泽用的妙啊!”

    “哪里哪里?比起奉孝兄十胜十败之论,我简直耻于见人!”吕霖连连摇头,忽然嘴角上扬,坏笑道:“若奉孝兄地言论传入曹操和袁绍耳中,必然使曹操军心振奋,信心百倍啊!”

    “兴泽你…简直坏透了,比起文和公,亦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报…军师中郎将何在…”远出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陆逊立即出门,不多久带着徐庶走进来。没想到吕霖也在这,徐庶赶紧拱手行礼,再开口禀报:“禀少主、军师,冀州来消息,袁绍次子袁熙一月前前往幽州主政,随行还有荀湛!”

    “来与我看看!”郭嘉微微起身接过布卷,细看许久饶有深意地瞅了吕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立即将布卷揉成一团,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何事?”

    “无大事。”

    “奉孝兄的眼神可不像无大事!”感受到郭嘉方才眼神当中的怪异,吕霖暗自诧异有什么事儿能让郭奉孝动容,立即来了兴趣,起身道:“奉孝兄可否让我一阅?”

    “少主还是不看的好!”

    “莫非信中内容是奉孝兄与袁绍暗通款曲之证?”郭嘉越不答应,越说明有问题,也不管郭嘉如何摇头,吕霖走上前抢过布卷,转身展开,只见信中内容,触目惊心:两月前,袁绍次子袁熙与甄氏五小姐完婚,月初…

    后头的内容没有看,也无心过问,吕霖满脸惊骇,无名地怒火窜上眉间,身体不住地颤抖,是愤怒,无比地愤怒!甄宓是吕霖的女神,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目标,但是他依然没有阻止历史的车轮,可笑当初竟然听信甄俨地鬼话,此刻让自己沦为笑话!吕霖怒发冲冠,两眼发红,仰天长啸:“啊…啊…啊…袁氏,我定要灭你们全家…”

    “兴泽息怒啊!”从未见过吕霖如此失态,陆逊、徐庶二人都被吓得不轻,郭嘉也被吓了一跳。甄宓虽然只与吕霖见过两次,但郭嘉手眼通天,自然知道他们的关系,却不想吕霖如此看重这个女子!生怕吕霖做出不理智地事情,郭嘉走上前拉住他,安慰道:“甄氏举族迁往洛阳,对主公与少主忠心耿耿,此事定然另有隐情!少主先莫动怒,待事情查清,再做决断不迟!”

    徐庶与陆逊一头雾水,只顾着劝慰道:“少主息怒!”

    “此事我会亲自查问!”吕霖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牙切齿道:“若此事没什么特别隐情,还望军师容我不计后果放纵一次!”

    “少主…”

    “你与老师总说我不够狠辣,那么此次,我就去邺城拿袁氏练练手!”吕霖说完,转身离开,陆逊赶紧跟上。徐庶与郭嘉对视,皆无奈地摇摇头,贾诩这老头实在坏透了,连自己地学生,都不放过,哎…

    不过也没想到,少主竟然能对一个女子这般痴情,难得!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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