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国丞相府的密室里,范睢和陈政相对而坐,听众由丞相府里的各色人等,变成了一排排青铜油灯。

    陈政在密室里四下一看,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只见四周的架子上放满了竹简,而且还分别挂着赵国、魏国、韩国、齐国、楚国、燕国的木牌标记。

    范睢看着陈政疑惑不解的眼神,也是呵呵一笑:“吕老弟,这间密室除了秦王和秦国的丞相,可是任何人也不得入内呀!哥哥我可是对你另眼相看,够意思吧?!”

    “那这些竹简是?”陈政伸手指了指。

    “不瞒老弟,这些都是安插在六国的秦国眼线和刺的名册,还有他们传递的各种消息,有了这些,何愁六国不灭呢?哈哈哈哈!”

    “既然是如此机密的地方,那你为何领我来此呢?”陈政的眼睛在标着赵国的架子上闪了两下,心想,原来自己进入了秦国的情报中枢存储系统,他奶奶的,这要是有个优盘在手,把范睢当场干晕,分分钟全部copy那该多么happy!

    “为啥领你来这儿?还不是哥哥为了你好,想跟你说几句体己的话嘛!你以为哥哥我不知道王稽和郑安平是什么人吗?他们无非是靠着我这个秦国丞相作威作福罢了。咱们兄弟俩的话,岂能让他们听到。”

    陈政心中一阵唏嘘,这尼玛前任吕不韦是把范睢洗脑了,还是比自己在嬴异人身上下的血本更多呢?这关系还真是杠杠滴!

    经过范睢的一番讲述,陈政才得知,自从魏无忌拿着写有“楼缓”二字的布条回到丞相府,范睢就猜到了其中的原委,当即派人找到蒙骜,这才发生了楼缓府中的一幕。

    “吕老弟,楼缓此人在秦国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就连我也要让他几分。长平之战后,秦王派他到邯郸劝赵丹早日交付六城,你在中间一掺和,不但惹恼了秦王,我在秦王面前也是抬不起头来。听说你为了一个嬴异人,竟然带着许多珠宝来咸阳,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若是秦王知道了这件事,你小子还活不活了?”范睢的语气里透着责备,却又透着一种关切。

    范睢看着眼前的陈政,就像一个哥哥在教训闯了祸的弟弟一样,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当初哥哥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赵国和韩国割地求和,结果害得哥哥和白起生出了嫌隙,如今我要想跟白起说个事儿,都得让秦王出面才行。而你呢?跟着那个苏代在赵、魏、韩三国一通合纵之说,你知道秦国在他们那里隐藏了多少杀手吗?若不是哥哥暗中保护你,又派人去韩国和上党接应你,你还能好生的坐在这里吗?恐怕你不是被楼缓和赵郝杀了,就是被白起在上党加害了。”

    听到这儿,陈政不禁后怕起来,想起在韩国新郑的惊魂一夜,又想起白起在上党的阴森笑声,心里瞬间与范睢拉近了距离。

    “就凭你方才在外面的一番话,当着王稽、郑安平和相府众人的面,哥哥都不好意思拆穿你。也难怪,你不是秦国人,卫国又夹在赵国和魏国中间,在他们那里你当然要帮他们说话,哥哥也不怪你,只是怕你风头出得过了,被秦国的刺盯上,哥哥可就鞭长莫及、爱莫能助了。谁知你小子坏了秦国的大事还不算完,竟又打起了嬴异人的主意,你知道嬴柱在咸阳的那些儿子都是干什么的吗?你知道嬴傒和士仓在咸阳的势力有多大吗?有商鞅那个前车之鉴,秦国这滩浑水,就连哥哥我都是噤若寒蝉、战战兢兢,你是哪来的胆量伸脚就要往里面踩呢?”

    陈政看着范睢也是无言以对,看来自己极其有限的历史知识储备,在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现实斗争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吕老弟,哥哥对你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听哥一句劝,在咸阳小住几日后,带着你的珠宝回卫国去吧!实话告诉你,秦王和我正在加紧备战,就像老弟方才在外面说的那样,赵国既然违反了割地协议,正好给了秦国灭赵的借口。上次长平之战后攻灭赵国的话,还真是没有多大把握,如今我秦军正在充实兵员、赶造战车,即将做好大战决战的准备,用不了多久,我秦国的虎狼之师就要攻进邯郸城活捉赵丹和赵胜,等灭了赵国,魏国和韩国也指日可灭。为了老弟的一家老小,听哥哥的,早日离开邯郸回家去吧!”

    陈政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心里涌起一片伤感。家?邯郸就是我的家。可是自己现在肩负着嬴异人的事,哪还顾得上家呢?!既然来穿越,就知责任大,有国才有家,哪还管其他。

    “听楼缓说那个赵郝去赵国了,范哥可知此事?”陈政突然想起了那个满嘴没牙的追命鬼,此人说话都四处漏风,去赵国作甚呢?

    范睢摸着山羊胡子笑道:“这个赵郝虽然想要了老弟的性命,可此人对秦国还是有些价值的,秦赵大战在即,秦国正需要他这个熟悉赵国情况的人。这厮为了在秦国立功封爵,主动请缨去赵国刺探军情去了。哈哈哈哈!”

    见陈政若有所思,范睢接着道:“老弟不必担心,就算赵郝返回咸阳,他和楼缓也奈何不了老弟,我已为老弟在咸阳物色了一人,有此人在老弟身边,哥哥我也就放心了。”

    “嗯?什么人?难道是蒙骜将军?”

    “哈哈哈哈!蒙骜将军贵为秦国的上卿,怎会屈尊保护老弟呢?!我给老弟介绍的这位,可是我秦国的大将之才,说起来,此人还曾有恩于我范睢呐!”

    陈政越听越糊涂,这又是谁呢?

    “想当年我在魏国之时,跟着须贾出使齐国,齐王欲留我在齐国不成,临别之际赠我黄金美食,我还将黄金退还了齐王。那须贾嫉贤妒能,竟对魏国丞相魏齐说我私通齐国,他们将我唤至丞相府中打得我牙齿脱落、肋骨折断,还将我扔在茅厕中肆意侮辱,若不是我让家中为我假办丧事,他们以为我死了,我又怎能化名张禄逃到秦国?又怎会在咸阳结识吕老弟呢?!秦王知道我在魏国的一番折辱后,想要替我报仇雪恨,便威胁魏王交出魏齐,否则定要攻入大梁,魏齐闻讯逃到了赵国平原君府中躲藏了起来。正是我要给老弟介绍的这个人向秦王献计,秦王一封书信将赵胜骗至函谷关,又将其看押在咸阳,胁迫赵王交出魏齐。如此,魏齐才逃离赵国求助于信陵君,哪知魏无忌惧怕秦国,竟拒而不见,逼得魏齐拔剑自刎。吕老弟可还记得,我将赵王送来的魏齐人头如何了?”

    陈政正听得入神,冷不丁听到此问也是一愣,心想,我到哪知道去?!

    “既然魏齐死了,范哥又何必跟一个人头过不去呢!”陈政的这个回答一语双关,既没有说自己不知道,又让范睢找不出破绽。

    “哈哈哈哈!当时哥哥我看着魏齐的人头被一群野狗叼来抢去,真是解恨呐!哈哈哈哈!”

    陈政听着范睢的笑声一阵毛骨悚然,刚才还觉得对面坐着个保护自己的大哥,这会儿又感觉对面坐着个魔鬼,这要是有个驱魔人在场,从范睢的身上冒出个《生化危机》里的**oos也说不定!

    “范哥,你就别笑了,我咋感觉你笑得那么瘆人呢?!那个向秦王献计帮你报仇的人究竟是谁呢?”

    “哈哈!吕老弟若想得到此人的保护,还需一样东西,不知老弟舍不舍得?都怪王稽那个大嘴片子,不然也没有这档子事儿。”

    陈政听得云里雾里,需一样东西?我舍不舍得?难道是手串儿和核桃?没带过来呀!和氏璧?已经被自己亲手掰断,放在邯郸了。老子写的《道德经》?打死也不给!

    正在这时,一个丞相府的侍者在密室门外轻声呼唤着范睢,范睢看着冥思苦想的陈政一笑,起身出门去了。

    陈政目送着范睢出了密室,侧耳听了听,却听不见任何动静。

    说时迟、那时快,陈政瞬间站起身来跑到标着赵国的竹简前,顺手拿起一卷翻看起来。

    只见那卷竹简上密密麻麻的战国篆字,看得陈政一阵头晕目眩,看来在识字写字上还需要认真补课啊!

    陈政紧张的心、颤抖的手,隐约辨认着开头的几行字:楼昌密报,赵国代地兵马未见异动,邯郸城内空虚,粮草匮乏,不日将派郑朱…

    刚看到这里,密室门外传来了范睢的说话声:“你先去吧,我即刻就来。”

    听到这个声音,陈政吓得一哆嗦,急忙把竹简卷好放回原处,大步迈向自己的座位。

    正在陈政回到原位、惊魂未定之际,范睢大笑着走了进来:“哈哈哈哈!吕老弟,你和我那位小恩人还真是有缘呐!咱们俩正说着,人家就找上门来了。”

    “哦?真有这么巧的事?”陈政见范睢没有发现自己刚才离开过座位,“砰砰”乱跳的小心脏略为平静了些,随口问了一句。

    再回到丞相府的会大厅,果然多了一人,陈政打量了一下,此人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浑身散发着少年老成的气息。

    范睢拉着陈政走到那人近前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吕不韦吕老弟,哦对了,你可不能称呼吕老弟,应该喊大哥才是。”

    那人一脸兴奋看着陈政,似乎早就盼着这一刻的到来,拱手施礼道:“久闻吕大哥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器宇不凡,连头上的发髻都是见所未见,难道是西域人的风俗?”

    陈政见这人如此气,也是还礼道:“这位老弟过奖了,敢问你是?”

    王稽起身走到近前道:“既然范丞相已和吕老弟握手言欢,那咱们还是好兄弟,就让我给吕老弟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王翦王老弟,他可是能文能武,别看年轻,主意也是多得很呐!”

    陈政心中陡然一惊,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将来横扫六国如履平地的王翦?!此人的脑子里确实是主意多得很,率领六十万大军灭楚时,为了打消嬴政的猜忌,一个劲儿地要房子要地,就为了显示自己只有当富家翁的念头、没有谋反的心思,不但如此,在即将一统天下时,此人居然能激流勇退、告老还乡,在嬴政面前使了一招亢龙有悔,结果是安享晚年、得以善终。

    范睢在一旁笑道:“王翦老弟,我猜你不是为了结识吕老弟才来的我这儿吧?”

    王翦瞄了一眼陈政,又看了看王稽,轻笑道:“哪里,哪里!早就听闻范丞相和吕大哥交情不浅,今日特意前来拜见。不过,听王大人说,范丞相的府里有一件宝物,王翦可是神往已久、未得一见,故而…”

    “哈哈哈哈!”范睢大笑道:“这件宝物可不是我的,王翦老弟能不能得到,还得看你吕大哥是否同意啊!不过,今日我倒是能做个主,让王老弟一睹神器的风采。”

    范睢挥手招呼侍者道:“去,取湛卢剑来!”

    陈政一听湛卢剑,心中立刻明白了,再看王翦的脸上,已是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

    一转眼的工夫,湛卢剑被放到了范睢的桌案上。

    还没等陈政有何反应,王翦迈步上前拿起了湛卢剑,瞬间剑已出鞘。

    范睢看着陈政突然冒出一句:“吕老弟,你那些装满宝贝的箱子自可取回,这湛卢剑嘛?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如转赠王老弟,如何?”

    陈政见李牧的湛卢剑拿在王翦手中,心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如今李牧兄弟因为跟着自己来咸阳,正被困在上党,而这把被王稽抢去的湛卢剑却成了王翦的掌中之物,此事岂能有得商量!

    那王翦手持湛卢剑,仿佛进入到了无人之境,竟在大厅内上下挥舞起来。

    范睢拉着陈政后退几步驻足观望着,不时发出叫好的声音。

    王翦不愧为与白起、廉颇、李牧齐名的战国四大名将,舞剑的动作在飘逸洒脱中透着阵阵杀气,只是,听不到那龙吟之声。

    一番精彩的剑术展示后,王翦恋恋不舍地将湛卢剑归鞘,放回了范睢的桌案上。

    一旁的郑安平击掌呼叫起来:“绝了,真是绝了!王翦老弟拿着湛卢剑,简直就是天神一般呐!王老弟还不快谢过范丞相?!”

    范睢扭脸看看陈政:“吕老弟,你说呢?”

    此刻的陈政真想拿起湛卢剑劈死这个王翦,可他又是历史上统一六国的最大功臣。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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