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樗里疾等人多么坚持,秦王荡坚持前往宜阳前线慰劳军队。他带着自己的亲卫部队,浩浩荡荡的往宜阳开去。很多大臣不明白,不过是为了去前线犒劳军队而已,何必如此声张呢?目送着大王离开,手握咸阳军政大权的樗里疾满眼都是无奈。只有他明白,秦王的目的地,并不是宜阳。

    果不其然,秦王荡到宜阳大营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要求甘茂派兵,和自己一起进入成周洛邑,拜见周天子,顺便欣赏九鼎。甘茂苦笑着不知道如何应对,说实话,他之前之所以对周天子大加贬谪,为的是攻打韩国三川制造借口,现在三川打下来了,想要得到的地位和财富也都有了,还要去招惹周天子,引得天下人不快吗?

    不过,甘茂很快就转变了思想,用赵雍的话说,甘茂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在他眼中,只要是有利于自己的事情,都可以试一试。如今,自己在和樗里疾的斗争中处于下风,秦国宗族势力对于自己等外来人的排斥,都需要他必须依靠秦王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何况,到了周王畿,也未必会出现意外吧。”甘茂自言自语到。于是再无异议,甘茂令白起暂时代替自己驻守宜阳大营,自己则陪同秦王荡,浩浩荡荡的向洛邑赶去。

    八年前,周天子姬定驾崩,太子姬延继位。这位天子如果说他的父王是一位委曲求全之人的话,那么姬延则在这份委曲求全之中,多了一份周天子的雄心,无时无刻不想着重振天子威仪,重现万邦来朝之盛世。

    理想和丰满,现实很骨感。随着这个世界逐渐礼崩乐坏,周天子的地位越来越尴尬,除了能够号令周王畿附近三、四十座城池,三万多百姓之外,很少有诸侯会听起号令,就这样,还分成了东周国和西周国两个部分,如此一来,就只有一些姬姓小诸侯,才会尊其为主,像秦、齐等大国,普遍不将其当回事。这也就造成了姬延徒有雄心,却志不能伸,慢慢的也就将淡下了这份心思。

    没曾想,姬延自己没去找其他诸侯国的麻烦,麻烦却找上了他。

    “大王,秦王已经前来禀报,希望秦国大军进入王畿,拜见天子。”颜率看着姬延,忧心忡忡的说到“臣以为,秦王此来,所图非小,大王还需斟酌啊。”

    颜率是姬延少数的几个大臣,则也要归功于他曾经成功的阻止过秦王意图索取九鼎的图谋,是以姬延对颜率也多了些尊重。

    “寡人如何不知?”姬延苦笑道,“以韩赵两国之精锐,尚无法抵挡秦军之虎贲,如今我王畿之内,不过区区五千兵马,面对秦军,徒呼奈何?”

    颜率也是喟叹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劝谏。之前他曾经利用齐国的强大,诓骗过一次诸侯,才保全了九鼎。此事可一不可再,即便自己再想去做,恐怕也没有人愿意冒着得罪秦国的风险,替周天子出头了吧。当年,周王以藩屏周,分封天下的诸侯,终于尾大不掉。

    “说到底,还是九鼎惹的祸。”颜率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姬延如何不知,无论是秦国还是其他诸侯,即便再过僭越,也断然不会将自己废黜,但是这并不妨碍这些人对自己的蔑视,就像是九鼎之祸,谁不是眼馋的紧呢?

    “即便如此,寡人也断然不能将九鼎予以他人!”姬延豪迈的说到,似乎手下,有千军万马。“寡人不相信,难道天下诸侯,就没有一个愿意帮助寡人的吗?”

    颜率看着姬延略带兴奋的表情,苦笑不已。

    现在的诸侯,都是各自为政,若是帮助了周天子,自己称王的身份就变得非常尴尬,好不容易成为了大王,谁愿意再多个顶头上司呢?

    更何况,现如今能够和秦国一战的,又有谁呢?

    “以赵国、楚国之流,未必不敢和秦国一战,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姬延问道。

    “大王,还是先应对眼前之困局,再行其他之法吧。”颜率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说出来。

    “还能有什么应对之策?”姬延颓然的说到“下令,命人代表寡人,郊迎秦王入城。”

    “唉。”颜率叹道。

    然而秦王的心情,恐怕所有人都没有猜透,这边厢刚刚和天子派来郊迎自己的官员照面,那边就急匆匆的往王宫赶去。郊迎的官吏一看秦王满脸兴奋的目光,还有身后的秦国军队虎视眈眈的样子,心里愈发紧张,莫不是今天,秦王要废黜周天子。

    “请秦王这边走,天子在大殿等候拜见。”

    秦王荡听完,眉头一皱,停下脚步。众人不解,纷纷看着他,就连那郊迎的官吏都心下漏了一拍,难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了?

    “还是先去明宫吧。”

    郊迎官吏一听,吓了一跳,谁都知道明宫是祭祀历代周天子灵位的地方,拜见天子,还是要去大殿。哪有先拜见明宫,再拜见天子的说法?

    “这恐怕与礼不符吧”那官员小心翼翼的说到,“还是先拜见天子吧。”

    “孤一路风尘,拜见天子,恐怕失礼,还是先去明宫吧。”说着有些不耐烦的说到,“速速引路。”

    “这”很显然,秦王这个要求让他非常为难,一时间犹豫起来。忽然,他感觉手腕一紧,传来一阵剧痛,只见秦王身后的一个壮汉走了出来,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面带威胁的说到“没听我家大王之言吗?先去明宫,速速带路!”说着,手上又加深了一些力道。

    “孟贲,不得放肆!”甘茂见孟贲语带威胁,赶紧制止。这里毕竟是周天子的王宫,若是做出些许出格的事情,恐怕难堵天下之口。

    孟贲恨恨的看了一眼那个官吏,又狠捏了他一下,然后松开了手腕,那官员顿时如逃出生天一般,欣喜不已。但是已经不敢再说拜见天子之事,只能带着众人向明宫赶去。又趁着众人没有发现的时候,背着手示意手下人赶紧去报告天子。

    之前说过,所谓明宫,就是祭祀历代天子的宫殿。每逢祭祀之日,周天子都要率领百官,再次拜祭祖先。而各路诸侯,也是要前来参拜的。是以此地,可谓是要害之地。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还供奉着代表着天下九州的九鼎。

    郊迎官员就是再笨,也知道秦王急匆匆的来到这里,绝不是为了表达对历代周天子的祭祀之情,而是为了这传说中的九鼎。是以连打开门的动作,都战战兢兢。

    “这就是传说中的九鼎啊!”秦王看着明宫大殿之上,摆放着的九座形态不一的大鼎,面色欣喜,“果然是恢弘至极啊!”

    相传当年,大禹治水之后,接替舜成为天下共主,遂将天下划分九州,以州牧来治理,并下令九州州牧收集天下之青铜,铸造成代表九个州的大鼎,每个大鼎不但形态不同,上面所刻所绘,皆各州之地理形胜,奇异之物,不但结构精巧,而且恢弘壮阔,端的是国之重宝。当年夏桀亡后,周武王得此重器于明堂,遂不顾千辛万苦,将其运送到周王畿,供奉在此。而后来礼崩乐坏,各路诸侯纷纷僭越称王,早就不再对周天子恭敬如前,是以这朝拜之礼也成了摆设,也就忘却了这九鼎是什么样子。这一点,从秦王荡见到九鼎时的惊讶之情,就能看出来。

    “大王,快看,这是代表我雍州的大鼎。”孟贲在大殿内转了一圈,指着一个中间镌刻着“雍”字的方形大鼎说到。

    众人一听,纷纷赶到那大鼎面前,不但那个“雍”字令人瞩目,上面刻画的山川形势,也是惟妙惟肖,甚是精美,令人一看,就知道是雍州的地图。

    “大王,此乃我雍州之鼎,当有我雍州保管,臣愿意帮助大王,将此鼎带回咸阳。”

    众人听孟贲一言,纷纷出言表示赞同。那负责郊迎的官员一听吓破了胆,若是真的让秦国人将雍州鼎带走,自己就百死难赎了,是以赶紧上前阻止。但是秦国诸人早就已经兴奋不已,说什么也要将此鼎带走。那官员见此阻拦不得,于是改向秦王求助。

    秦王荡自从进了这大殿之后,异常的沉默,似乎换了一个人一样。即使此时此刻被众人怂恿到了雍州鼎面前,也是少言寡语。那官员以为是秦王也觉得此举不妥,遂苦苦哀求。

    “此鼎乃是我雍州鼎雍州鼎就是我大秦的带走一定要带走。”

    不知道是他喃喃自语,还是在对众人说话,这断断续续的话语,却已经表明了秦王此时此刻的想法。于是众人再不推脱,这就要将大鼎扛走。

    任鄙和乌获两人自从随着秦王来到这里之后,一直难得表现,到是孟贲表现的非常积极,这让两人非常难堪,此时见其他人叫嚷着要喊人扛鼎,知道再不表现,回去定然会失了宠信。两人异口同声道“某来试试。”

    众人一听,对啊,这两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力士,若是能够扛走,定然少了许多麻烦,何况这是天子王城,擅闯明宫,掳走宝鼎已然是罪过大矣,若是再纠结一帮士兵来搬运大鼎,就真的成为众矢之的了。于是纷纷让出通道,让两人表现。

    两人推辞一番,最后还是任鄙先拔了头筹。他脱下了盔甲,袒露出上身,显得格外壮硕。活动了一下筋骨,估摸了一下重量,双手抓住双耳,作势一提。没想到那鼎重量不轻,这一下竟然纹丝不动。任鄙眉头一皱,右手下移,抓住一脚,双手发力,只觉得重于千钧,大鼎却丝毫不动,于是加了把力气,脸色涨红,大鼎不动一分。忽然双手一软,他顿时感觉力气用尽,摔倒在地。

    众人见此大骇,任鄙的力气,众人是见识过的,没想到到了筋疲力尽之时,却依然无法搬动分毫,可见此鼎之重。

    “某来。”乌获见任鄙落败,一惊涔涔汗落,但是已经放出豪言,焉有退缩之理?何况他心存侥幸,以为任鄙不过是状态不佳才落败,有心表现一番。

    没想到他一上手,就顿时叫苦不迭,任鄙真的是没放水,这个鼎真是太重了。他用尽了力气,也和任鄙一样,没有挪动分毫。

    眼看着两个大力士都无可奈何,众人傻眼了。没想到这个大鼎竟然真的如此之重,看来非人力所能及,难道真的要放肆到底,派兵来抢吗?

    而刚才还担心宝鼎被抢的官吏们突然喜形于色,两个大力士都搬不动,想必秦王就会死心了吧。

    “某来。”孟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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