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地而起的悬岛在老乞丐挥手之间便退到了数百里之外,而后老乞丐拔开巨大的酒葫芦塞子,找了个风光略好的峭壁席地而坐,饶有兴致优哉游哉的看着还一脸茫然的斗笠剑客。

    斗笠剑客虽然感到一股令自己恐怖的压力,然而却并不知从何而起。只是不待他探寻明白,一股天地间妖邪的清风围绕着斗笠剑客缓缓流转,这风既不迅疾,也不凶猛,更无令人窒息的感觉。只是慢慢悠悠充斥着斗笠剑客所立的这片天地,初始仅如涓涓细流绕体而行温婉柔和,但不过片刻,斗笠剑客便发现自己完好无损的薄衣之下,竟然肢体血肉淋漓只见白骨,而原本坚韧的皮肤及筋肉竟在自己不可察觉之下不翼而飞。

    “蚀骨天风”一个可怕的名词在斗笠剑客心中闪过,据传在上古混沌初开之际,先天魔神林立世间,然而这些先天魔神生而为神,天生便异常强大,拥有与世长存永生不灭的先天命脉。众魔神平日间高高在上无所事事,皆以互相杀伐取乐,或是奴役后天生灵为趣。这些生而为神,却不知道为何物的先天魔神终于在自己的自相残杀,和后天生灵崛起抗争中走向灭亡。然而众神死后,其躯不灭,其魂不亡,在天地间自不朽之躯之上散发出阵阵阴诡气息,令世间阴风浩荡,鬼气涛涛,致使世间所有的生灵无法正常生长,而后千万年的历经抵抗之后分化出各大种族。而后终有一天,最后一尊先天魔神也被击杀,天地间忽而刮起了一阵柔和的风,其风平和中正,然而自众多先天魔神不朽不灭的身躯及万魂之上飘过,那不朽之躯终于随风而散,不灭的亡魂终是被扯入轮回,自那之后“蚀骨天风”便被记入历史视上苍的恩赐。

    但是此刻的斗笠剑客却深刻的体会着这无知无觉却削肉蚀骨的痛苦,焉能不心凉。不及多想,斗笠剑客再不能容忍这“蚀骨天风”的肆无忌惮,而后身形如陀螺般转动,无尚剑意驱使着漫天剑气割裂空间将自己隔绝在混沌之外。

    然而清风未去,神火又起,斗笠剑客割裂的细微混沌空间竟然燃起了无名烈火,令即使身处混沌之内的斗笠剑客都感到无边炙热。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斗笠剑客还没处理完这无名烈火之时,虚空之内自斗笠剑客身上竟然自动长出参天绿树,之时绿树的不停生长似乎在不停的汲取斗笠剑客的生命本源,而绿树越是旺盛,斗笠剑客便越是衰弱。

    远在老乞丐掌控的悬岛之上的众人,在老乞丐掌控山河的圆镜术之下,将斗笠剑客所经历的灾劫看的清清楚楚。而喝着小酒的老乞丐,却不知从何处,拖出一张小方桌,放于身前,右手拿着筷子正兀自悠闲的吃着桌上摆着的几碟禹州豪客下酒用的油煎花生米与各类卤味小碟,而口中则啧啧赞叹滔滔不绝的讲着斗笠剑客所经历的各种劫难和各种灾劫相应的古老传说。

    岛上众人只看到到老乞丐身前一个十丈方圆以道法凝聚的镜子内斗笠剑客在参天古树生长之后竟被无名天火引燃,而后火光四射照耀苍穹,众人只能依稀看到在那颗火树的根部有一道身影苦苦挣扎。

    徐长安愣愣的看着那在烈焰中苦苦挣扎的身影,一时间竟不自觉的心有不忍,而后背负苏井然抱着小捕快举步上前来到老乞丐身前出声说到“恳请老前辈看在那位剑客大哥刚才斩妖除魔的份上帮帮他吧。”徐长安自那邪魔出世到现在的剑仙渡劫都一一看在眼中,虽然不明白那位刚才还冠绝天下威势无双的剑客突然陷入生死危难,但是也轻易的看出这里也许只有以老乞丐为首神仙前辈才有机会去拯救那位斗笠剑仙。

    然而老道撇了一眼这位满身鲜血在全身凝成血枷的少年一眼之后随口说到“无知小儿,莫来打扰老子兴质。”而后又优哉游哉的看着圆镜术以内苦苦挣扎的身影。

    徐长安看着老乞丐无动于衷,还想继续相求,便被腰悬双剑的公孙羽轻轻按住肩膀,而后轻轻摇头说到“这是这位剑仙前辈的劫难,任何人都帮不了他。”

    徐长安有些不想放弃的说到“难道就只能看着他这样自己苦苦挣扎毫无办法么?他刚刚可是为天下苍生,斩杀了一位大妖魔啊。”从未来过仙门,不懂仙门劫难真理的徐长安依旧想着试试,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帮一帮那位剑仙。

    因为在其心中好人不该如此不幸才对,上苍应该对好人更好,对坏人更坏,然而这翻场景又勾起了他心中那刚消散不久的苦闷。虽然有苏井然的开导和死后放弃一切执念的一次契机帮助,帮助徐长安短暂的恢复了平静。然而那个关于善恶的执念只是以另一种形式被封存到了心底,他并未消散也未超脱,只有等他徐长安自己找到了答案,方可堪破善恶超脱在上,挺直脊背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的行走于人间,否则其永远只是一个找不到自我的迷途小鬼而已。

    “命中注定,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去面对,有些事情只能孤独前行,天下苍生谁也帮不了你,那个唯一能救你自己的人只有你自己。过得去你便是自己的救世如来,过不去你也只是葬送自己的黑白无常而已。”公孙羽有些感慨的说到,这不仅是说给他这位送剑的有缘人听的,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人间万道不过如此。

    “可是”徐长安内心生出仍然不想放弃那一点点希望。

    “够了。”喝着小酒,吹着牛皮的老乞丐突然手拍木桌“啪”的一声弃筷转身对着徐长安喝到。

    “你这么想救他,那你自己冲进去啊,只要你冲过去了将劫难引到自己身上便可救他,你不是相当英雄么,我给你这个引火烧身的机会,你现在就可以冲进去了。但是话先说好,你可是有去无回。”老乞丐翘着胡子鼻孔朝天的对着徐长安气结的说到。

    “前辈你别开玩笑了,仙人渡劫岂能他人干扰。他还是个孩子,还望前辈您别和他一般计较。”公孙羽立马转身对着老乞丐说道,虽然老乞丐性情乖戾,但是要他公孙羽看着一位相当于己的救命恩人的少年枉死于老乞丐的置气之下,他公孙羽就算被搞得仙道崩溃也定然要为其出头。

    “前辈我看多有不妥,这位小兄弟并非仙门中人,您还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小兄弟的胡言乱语吧。”君守正亦是在此时站出身来为徐长安辩解到。

    就是平时莽汉一般的蛮龙此刻也大大咧咧的说到“老前辈您就别这么小心眼,为人要大气一点。”只是话音未落其救被一股恐怖的威势压的双膝跪地,山石更是在此一跪之下寸寸断裂。

    “叫你嚼舌头。”老乞丐一脸鄙视的看着蛮龙说到,而后转头看着道一说到“你就不发表一点意见?”

    道一无奈的看着老乞丐见礼回答“我道门倡导无为,讲究道法自然,讲究机缘巧合,讲究缘来缘去,这个少年与我道门甚是无缘。”道一答非所问的说到。

    老乞丐却再将视线停留在了那尊金身法相之上,而后说道“还不给老子出来,待在金身里舒坦是吧。”话音未落,老乞丐一巴掌拍在金身法相脸上,一道人影自金身法相之内激射而出,而后撞过重重碎岩激起一地烟尘身陷峭壁之内。

    裴烈虎抖了抖身上的虎贲铠甲,抹了一把灰头土脸的面容,而后缓缓走到地面几个纵跃来到众人之前,“我觉得”话还未说完,又被老乞丐一巴掌拍到土里,被老乞丐指着身影泼骂到“尽给祖宗丢人的玩意,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话么?”

    而后老乞丐在不理睬众人,看着徐长安叫骂到“你能救,你咋不上啊?你倒是救给我看啊。”

    曾起何时,徐长安一直只是一个会在众师兄弟面前耀武扬威的二师兄。

    但是当那天天塌地陷之时,一道无畏的身影护在软弱无力的自己身前直冲云霄,以万夫不挡之势直撞魔潮,抗起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之后,自己便不再是是哪个只知道一味退避的徐长安了。他也会想着去为别人做点什么,给别人留下点希望。

    苏井然的一次次挺身而出,徐长安的一次次紧随其后,终是让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学会了一件事,人有时候要为别人留下希望,不能仅仅只让自己活的有希望。

    徐长安知道自己要是冲进去在那滔天火海,在那蚀骨天风,在那吸血神树,在那万丈雷霆中觉无活下来的幸理,更救不了那位剑仙前辈,然而自己要是冲了进去,前辈兴许便能看在自己以命换命的份上救救那位剑仙前辈。

    虽说公孙羽告诉了他,每个人都只能独自面对,但是从未去过仙门的徐长安怎么懂的其中的涵义,他依然认为仙人是神通广大的,无所不能的,定能拯救那位为人间立有功德的斗笠剑客。

    徐长安轻轻将小捕快放置于地上,解下那条原本缠绕在金色配剑之上,后来却被自己用来固定二哥的金色锁链,将苏井然并排与小捕快的身边,而后对着老乞丐说,“我若进去救不了那位剑仙前辈,还请前辈出手相助。”

    而后回头看了一眼二哥苏井然,解下背上那柄传自自己师傅的泉溪宝剑放于二哥身旁。

    之后再不回头,少年脚踏虚空,踩着天风,自天空之上朝着数百里外的剑仙天劫奔袭而去。

    徐长安从来都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别人的性命而搭上自己的余生。但是这一刻他意志如磐石一般坚固,心中绝无半点恐惧,即使前方的是刀山火海,炼狱无常,他依旧视生死如无物。

    因为在这段不算短的时间里,他思考了太多的圣人至理,然而却一无所获,只是令其本就不甚清晰的人生观变的更加迷茫。

    然而此刻却是例外,它不再思考那些自己用不上的圣人教诲,而是依照此刻心中最真实的选择,迈出了这一步。

    他清晰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值得的,只要那位剑仙前辈活着,下方的群魔战场,和这片天地之外的魔潮入侵都会因为这位剑仙前辈的存在令更多的人们活下来,而他徐长安只是付出了一条对天地大势可有可无的性命而已。

    只是在这最后的征程里,徐长安思绪纷飞,一时间有些眷恋的想着师傅那潇洒的背影,卧牛山众师兄弟快乐的时光;一时间又想着那对自己慈爱有佳却总是一马当先的二哥,关怀备至的却正义凌然的大哥。

    最后只希望师傅再找不到自己的时候少伤心些,二哥知道自己的离别之后也别沮丧,还有那遥不可知的大哥别再挂念着你那不成器的异姓兄弟徐长安。

    缘聚缘散听天意,总是离别愁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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