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本是万物生灵沉睡的时刻,然而此时却有两双灵动的双眼各自满怀心事的望向那璀璨星空,久久不曾动弹。

    不知何时徐长安终是打破了沉默轻声轻语的问道“二哥?你睡了么?”

    “没。”

    “你说我能修成那位斗笠剑仙前辈那么高的境界么?”

    徐长安终归还是有些胆怯和不自信,毕竟对于未知的世界,人们一向充满胆怯。

    若不是他徐长安身后还站着一个早已是修行中人的苏井然,他怕是对于未来的一切将更不看好,或许连那飞升天外的事情想都不敢想了。

    只是徐长安或许自己都不曾想到,即使是苏井然刚刚在天黑之前信誓旦旦的告诉徐长安,只要徐长安境界能够达到,终有一日,他们师门的人终将重聚之时,他苏井然自己的眼神都恍惚的厉害。

    毕竟修道成仙,已是对天下修士的终极考验了,何况是那达到那万仙无一的仙中之王的绝顶境界,以至于苏井然自己都有些心念动摇。

    只是一想到徐长安那渴望与悲伤交织的眼神,苏井然竟是破天荒的硬着头皮撒下了那弥天大谎。

    而此时面对徐长安的又一次询问,苏井然依然是用坚定无比的语气说到“当然可以,只要你勤勉修行,历经磨难,不在向原来一样适可而止或是差不多就行了,终归有一天你将一步步登顶人间,毕竟你可是剑仙前辈眷顾的天之骄子啊。不过相较于你二哥我,你的步伐终归还是慢了那么一丢丢的。”

    “那二哥,怎么才算勤勉修行啊?怎么才算历经磨难呢。”

    “勤勉修行是相对来说的,别人一天练一遍剑法,你练两遍,你就比他勤勉;别人一天练十遍剑法,你练十一遍,你依然比别人勤勉;若是别人一天练一百遍剑法,你若是练一百零一便,那便不是勤勉了。”

    “为什么呢?我不是每次都比别人多么?”

    “因为你每次只是为了比别人多那一遍而已。勤勉是与自己比的,并非他人,因为你终究要超越的人是自己,只有每天不断打破自己的上线,一天天累积下来,你终究会有一天达到令人养望的高度的。”

    徐长安似懂非懂,但却坚定了一道信念,这也是日后其腾飞的基础,那便是极尽所能力求每日都胜过昨日,因为只有这样,他徐长安才有机会去与踏入神界的师傅相遇。

    忽而一道身影落地,徐长安自二哥所赠的储物袋中取出断裂的泉溪宝剑,开始朝着心中所铭记的《剑术正经》基础四式开始练习,从崩山、逐浪到横江、凌风一板一眼的开始认真练习,同时循着四式的内息运转路线开始默默运行,极力做到随时随地内息与招式同步。

    只是片刻,四式基础便练完一遍,而后徐长安又从头开始,务必每次都力求完美,就这样来来回回循环往复的认真习练起来。

    苏井然诧异的看着下方的徐长安,不明所以,随即问道“干嘛呢?”

    “当然是现在就开始勤奋练习,争取在明天开始练习之前,让今天的进步能多一点,这样明天的就比今天更高一些。也能让我离我师傅更近一点。”

    苏井然听着徐长安那心中所想,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高兴当然是因为徐长安的认真与刻苦,毕竟这再也不是他苏井然压着徐长安练习,而是他徐长安自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是他自己主动去练习的。

    他还犹记得徐长安在仙舟上那三个月内的表现,虽然也称得上认真,但是绝对和勤奋挂不上钩。

    因为对于天才来说,任何武技仙法一点就透,还能给你举一反三练出花来,兴许接触之初便直接达到登堂入室或是神完意足的武技仙法境界,你叫他们如何勤奋的起来,毕竟别人十年也未必练成一门武技仙法,他们只需一日,确实让他们在某些时候无法勤奋起来。

    徐长安便是这样,在苏井然的大忽悠精诚真意的要旨之下,他徐长安真是硬生生在苏井然面前表演出了不一样的风采,仅仅只是四式基础,竟是让他练出了不俗的威力。

    崩山在不动用蛮力的情况下以可碎石,逐浪在不借用内息的情况下可以生风,横江仅仅只是防守尚无可知,但那凌风居然已让徐长安可以片刻借风而上,实属奇迹。

    要知道,苏井然从不知道武技基础招式也是可以不停达到新的境界,毕竟那些所谓的登堂入室、神完意足、技若神通、玄而又玄等对武技仙法修行程度的划分都是在一定招式的基础之上或是仙法要诀之上才开始探讨。

    这也可能是因为苏井然是仙门修士的原因,毕竟所有的基础招式都只在武夫之中存在,仙人都是以道法为基础的。

    但是此刻的徐长安却再不是那种练成即可的态度了,而是实实在在开始在自己的修为与武技之上下苦功夫,因为心中要了期待,所以便有了动力。

    只是这也许便是苏井然为徐长安在心中悲哀的缘由,毕竟年芳十四,本该是无忧无虑放飞天性的年纪,然而此刻的徐长安却又在心间压下了一块巨石,令其早一步背上了那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枷锁,只是这是喜是忧,是失是得,只有日后的徐长安自己才能清晰认识清楚。

    只是看到下方不断练习的徐长安,苏井然不禁开始从内心深处考虑起自己的修行道路。虽说苏井然早已从心中拟定了日后的修行方向,但是在仙舟之上引导徐长安练剑这三个月,又重新令他开始审视自己的修为、道法、剑术。

    因为徐长安的表现,让苏井然再一次重新定义了一遍那所谓的基础,原来那些基础并非只是简简单单的修为精纯、元气深厚、体魄无垢、仙法纯熟。也许在这之下,每一个道法符文,每一招仙法手印,每一副剑图印记,每一道真元路线都可能令一个人的修为有不同程度的强化基础。

    所以在苏井然与徐长安这剩下的两年有余的时间里,他决定要抛开一切好好重新审视一遍他自己重新定义的基础,要令自己在这里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毕竟一位弱冠之龄的真人境巅峰,已经足够苏井然自傲天下了,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尽早进阶在这三年里再度苦修。因为即便苦修,依苏井然自己的看法,没有个十来年别想再有机会进阶,还不如停下来,好好研究自己所走过的路,说不定从中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是夜,星移斗转,月落西沉。

    一抹初阳破晓,光罩大地,伏龙岭整个山脉依然冰雪覆盖,银装素裹宛若北国。

    要知道自徐长安回大晋以来已经历时三个月,按理来说早已是春暖花开,蝶舞纷飞之际。

    然而此处依然是一副隆冬时节的气象,不可谓不怪哉。

    徐长安抖了抖身上的晨露,伸个懒腰站起了身,此时不过离他结束练习刚刚小睡一个时辰而已。

    不过令苏井然见怪不怪的是,徐长安此时精气神饱满,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历经疲惫熬夜修炼的人。

    只是想想徐长安体内蕴藏的恐怖生机,以及心关内沉睡的阳神,苏井然又是一阵释然,徐长安这是典型的老天赏饭吃,也是没法的事情,他苏井然是羡慕不来的。

    徐长安醒来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继续练习《剑术正经》基础四式,而是走到卧牛山的石碑前凝视了一阵,而后找苏井然借了一套纸笔,写了一份信。

    大致内容是,自己前去禹州最东部的杏林池修行了,若是师傅又重临人间,记得叫小师弟来捎个信,他徐长安便会立刻赶回,而后又写了一些问候云云,及徐长安内心的苦楚。

    而后徐长安将信件包好,用不易损坏的修士衣服包裹起来,埋在石碑之下。

    随后还不放心,硬是拉着苏井然在石碑之下做了一个小型阵法,保护这块石碑及以下的土地不被破坏才算罢休。

    最后向苏井然要了一个不过锦囊大小的小袋子,装了些卧牛山脚的土壤,放入这枚小口袋,之后再将其小心翼翼的放入自己的储物袋中。

    做完一切,徐长安跪下来,朝着卧牛山石碑磕了三个响头,而后便跟着苏井然踏剑而去。

    在临去之前,徐长安深深的凝望了一眼早已被夷为平地的卧牛山遗址。

    而后内心暗暗发誓,当他徐长安再临此地之时,便是其在此踏破虚空降临神界之时。

    强忍着眼角的泪花迎风而落,徐长安大声的对苏井然喊道“再快点,再快点,我要再快一点。”

    听着身后高亢有力的呐喊,苏井然不禁微微一笑,而后背后枫翅一展,瞬间速度激增一倍有余,刹那间消失在天际。

    只是当枫翅展开之际,苏井然虽然身若闪电,心中确不禁想起了那失散至今的庄熊,好歹也是生死相依的大哥,心中说不挂念,那完全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徐长安数次提起要寻找这位大哥,只是他们自己的事情都不曾做好,哪里还有时间去找庄熊呢。

    不过想起他那一身的琉璃生机甲,足可以挡下仙人境界三击的防御,而后又是一阵释然。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他还有徐长安需要安排,庄熊毕竟是老江湖了,又有绝对防御的仙甲傍身,应无大碍,终有一日还能相聚的,不过对于他们这些江湖儿女而言,重逢只不过是下一次离别的开始而已。

    不再心有杂念,苏井然运转真元,全力加速,速度再增三分,一道青色的直线破开万里云海直达远方,毕竟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自西向东,介于大晋王朝和西漠王庭之间的伏龙岭尾端,一片诺大的山林与草原接壤之地,一位身披染满鲜血的绿色铠甲的虬髯大汉背负长刀的缓缓行走出山林,仰头看着天上那道笔直的青色直线不禁自言自语道“天大地大,总有聚首之时,我相信你们没死,就像我相信自己死不了一样。”

    而后虬髯大汉抹了一把因鲜血凝固粘接在一起的络腮胡须,同时掏出腰间的一个葫芦,扒开盖子,而后一股股烈酒仰头饮尽。

    突然山林里,传出稀稀拉拉的动静。

    虬髯大汉转首看向深林,低声轻喝道“阴魂不散。”

    随即迈开步伐,挂好早已空空如也的酒葫芦,向着齐人高矮的大草原急速奔行而去。

    阳光四溢,无尽的金色洒遍整个山谷,将禹皇观本就如玉的风景衬托的更加如梦如幻。

    在禹皇观一处仙光通透的洞府之内,脱去一身虎贲铠甲,仅仅只穿了长裤的裴烈虎,赤身裸体漏出一身精壮肌肉的端坐在一处深潭之内容忍着彻骨之寒。

    随着眉心之间寸寸凝结的雪霜以及发丝之间缭绕四散的冰丝发结,其脸色正在不断的有青至紫,有紫转黑。

    而身处其不远处的诸葛丹青只是安静的教导着手足无措的小石生,对于那明显身受无边痛苦的裴烈虎不闻不问。

    即使小石生实在有些忍受不住了提醒一下诸葛丹青,诸葛丹青依然笑眯眯的看着石生说“没事,裴烈虎可是你大哥,你怎么能说他不行呢。”

    而后又继续坚持己见的教导着小石生,开始从最基础的练气开始,就此不厌其烦。

    忽然诸葛丹青身后的石壁之内长出一支树枝,而后迅速延伸至诸葛丹青和小石生眼前,随即树枝分叉,开出两朵娇艳的花,一时间清香绕体,凝儿不散。

    诸葛丹青摘下花朵,轻轻闻了一下,随即大声喝道“师妹是想挨罚了么?私自闯进裴烈虎闭关禁地可是重罪,师傅知道了可是绕不了你的。”只是那满脸的笑意,怎么也看不出来,他是在呵斥他的五师妹。

    花开两朵,个表一方,天下没有两朵完全相同的花,也没有两段相同的人生,人生际遇只能看天,如何选择却只能问己。

    若想在人间活出极尽绚烂的人生,就得先低头,看看脚下的路,只有每一步先走出无错,在走出‘昨日’,方能一步步踏入你心中的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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