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安是温家老爷养的一个清客,口齿伶俐,温老爷就遣他常年跟着温必成,这次回门把他也带了来。

    任安来了,恭敬地行了礼,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晰。

    谢宛芯很快听明白了,去年叙阳府的柳江爆发洪水,陶县令在勘察之后,下令加筑东岸的堤坝,保护人口密集区不受损害,把洪水疏导引向了西岸的一大片无人之地。

    在当时,治水为重,本来也不能说有什么问题。但不巧的是,西岸有个地方叫五里坡,坡上有一座几百年前留下的旧祠堂,供奉的是圣人颜回。如今祠堂因年岁久远,早已门窗破败、香火零落,但圣人毕竟是圣人,当朝推崇儒学,对孔、孟、颜、曾等儒家先贤尤其看重,水淹颜祠毕竟是大不敬之举,陶县令因此事已被言官弹劾过,好在尚未生出是非。

    但三日前柳江上突然飘来了四具尸体,当天江边正有集市,好多人都看到了,引起恐慌。打捞之后据仵作验证,四具尸体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全身浮肿并无伤痕,应是溺水身亡。再经张贴告示寻人认尸,便各有亲属辨认出,这四人正是数日前在艾叶村失踪之人。

    本来水中溺亡也属平常,但四具尸体同时出现,就有人把此事和水淹颜祠一事联系了起来,不知为何竟然惊动了御史台,竟有几名御史联名上疏,承奏陶县令目无圣贤,鲁莽行事引起上天震怒,才有柳江沉尸之惩罚,进而又牵扯到了他的顶头上司孟知府、举荐他出任知县的吏部郎中陈大人。。。以及等等一连串相干和半相干的官员。

    事情闹大了,朝廷要来拿人送往京师审问是必然的。温家消息灵通,留心一打听就弄清了来龙去脉。

    任安最后说道:“陶大人的罪名么,虚虚实实,可大可小,全在皇上一念之间。但皇上事母至孝,太后娘娘对儒家又非常信奉,听说已下了谕旨,要大理寺严查严惩。”

    他说完了,温必成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

    谢夫人看了看倚在大女儿怀里、已哭成泪人的三女儿,沉吟道:“三姑爷的事可还有救?若是需要银子打点,不知道要多少才够?”

    谢大姐接嘴道:“银子肯定是要的,只是陶家这几年不比以前了,自他们老爷过世后兄弟几个又分了家,未必拿得出来。”

    谢夫人打断了她:“说什么见外的话?就算陶家拿不出来,我们谢家难道是能袖手旁观的?”

    她爱怜地唤了一声“三丫头”,神色很镇定:“你别哭了,一切还有你娘在呢。只要是银子能解决的事,说个数目来,我出!不过烧香也要找好庙门,得把门路走对了。”

    她又转头看着谢宛芯:“五丫头,你是个最明白的,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

    谢宛芯正有些出神,心里还想着任安说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对。

    柳江上漂浮的四具尸体,这四人并不是同时在艾叶村失踪的,前后间隔了好几天。既非同时失踪,又怎么会同时溺亡?何况还恰好在同一时间漂浮到了同一地点?

    但谢夫人喊了两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回过神来,听清楚了母亲的话,缓缓说道:“三姐夫的事,既然有太后娘娘亲自过问,就不是下面人能帮忙的了,只能从疏通皇家去想办法。还请大姐夫想一想,有没有什么门路可以求到皇上亲近之人的名下。”

    “这。。。”温必成和谢大姐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冥思苦想,但许久也想不起来。

    谢大姐恨恨地瞪了丈夫一眼:“都怪你,整天只知道练武,从来不关心家里的生意,也不跟着公公去拜访贵人,一点用都没有。”

    温必成不敢对着妻子的目光,只看向谢夫人:“岳母大人,可否让我修书一封,派人送去问问家父的意思?”

    谢夫人忙点点头:“好,事不宜迟,那就有劳贤婿了。”

    谢宛芯插话道:“大姐夫这封信,一来一回反而耽误了时间,不如由娘来亲自修书,恳请温老爷就近替我们打点打点,不拘该花多少银子,谢家绝不少出一分。温老爷的面子总比谢家人自己去跑路要强得多。”

    温必成听了这话,赶紧表态“应该应该”。谢夫人感激地对他笑了笑,吩咐丫鬟把自己的印信拿出来,又吩咐谢宛芯:“你的文笔好、字迹好,就来替娘写这封信吧,口气务必要恭敬些。”

    白日的时光就在担忧、忙乱中过去。夜里点了灯,谢夫人仍不放心三女儿,拉着她到自己房里去住,把荀老爷踢去了书房。

    谢大姐自告奋勇抱走了骞哥儿,把大姑爷踢去和老丈人作伴,但随手把谢夫人饲养的一只叫做“香儿”的白猫交给了谢宛芯,说是这只猫日日都养在母亲手上,视为珍宝,交给下人们不放心。

    谢宛芯便抱着猫儿,带了闻喜回房去。

    夜凉如水,闻喜手中的灯笼闪闪烁烁,只在身前映照出一片昏黄。

    走到一座回廊的转角处,突然有一个瘦长、佝偻的身影闪了出来,差点和闻喜迎面撞上。闻喜正“哟”了一声,谢宛芯抱着的白猫突然尖声嘶叫不止,利爪一伸,奋力从她手里逃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那人赶紧躬身低头,沙哑着声音道:“小人不慎冒犯了五姑娘,还请恕罪。”

    谢宛芯定了定神,认出这人是伺候花草的梁七,松了一口气,只说了句:“没事,不必放在心上”,就赶紧带着闻喜去找猫儿。

    两个人一路唤着“香儿”,找到了花园里,才发现猫儿蹲在一片芭蕉叶下,双眼圆瞪,正在瑟瑟发抖。谢宛芯把它抱起来,轻声哼了句“小坏蛋”,拍拍它的头,就回房了。

    进门后,谢宛芯把猫儿放到地上。闻喜点上灯,拿来了伤药:“姑娘方才被香儿抓了一下,我看看伤得怎样了?”

    谢宛芯低头一看,手背上几根红红的爪痕,的确有些火辣辣的发痛。她心中一动,脱口说了声:“不对!”

    闻喜吃了一惊:“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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