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新领着张兴隆和赵爽去了市里。

    市妇幼医院。

    怀孕三个月就得做引产手术了,需要住院。

    挂号,检查,办住院手续,分到病房。

    一屋四个床,满的,好像这家医院的生意特别好,屋屋都是人,走廊里飘浮着一股子说不来的味道,腥膻的味道。

    同屋的病友都是结了婚的,两个三十多岁,一个四十多接近五十岁。

    四十多岁那个是个农村人,大嗓门,说话直来直去骂骂咧咧的,是戴环意外怀孕,得遭不少罪。

    张兴隆他们住进来的时候这个大姐已经做完手术在观察期,也算是做月子,头上蒙着毛巾风风火火的,一顿饭要吃一小盆小米粥加七八个鸡蛋,吃的满屋子人目瞪口呆。

    一天也没事儿做,她就守着饭点儿,老公来晚几分钟她就开始骂“打算饿死我呀?送个饭磨磨蹭蹭的,舍不得还是懒得跑?嫁给你可特么倒了霉了,遭多少罪?以后我特么要是再让你碰一下我跟你姓。”

    边上大伙就看着笑。其实看她和老公关系挺好的,就是嘴上厉害。

    住院做引产手术,就是人工提前把孩子生下来,要打引产针,催产素什么的,人工制造出生小孩的状态,然后把成型的胎儿自然生产出来。

    过程和遭遇和真正生小孩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具体的时间上因人而异,都不一样,就是打了针住在这等着,每天检查,一直到生了为止。

    刘桂新不可能守在医院,家里还一摊子呢,就两头跑,下午回去早晨过来,像工人通勤似的,张兴隆每天在医院陪着赵爽。

    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还感觉挺好玩一样。必竟都才只有十七岁。

    一个多星期,赵爽这边才终于有了反应,开始肚子疼,也开了指,等到生完回到南芬,已经过去十几天。

    引产也是生了一次孩子,虽然不能大张旗鼓,月子还是要做的,赵爽就在张兴隆家里住了下来。反正她回不回家在哪去哪的她家里也不太管。

    很快,张兴隆进厂报道的时间都到了。

    九月一号,张兴隆和分到细碎的同学一起来到细碎车间报道。

    上届毕业生大都分在粗碎,那边是新厂,设备什么的都要好的多,张兴隆家楼上王志辉就在那上班,听他说也不累,一天总是闲着。

    细碎这边是旧厂,好几十年历史了,设备是修了又修的老货,厂房里积尘都有脚背厚。

    这几年碎矿车间缺人,因为工作环境太恶劣,没有人愿意在这呆着,都找人挖门的想办法调走了,厂里没有办法,最后就决定技校生毕业强制分到碎矿来。

    因为缺工人,碎矿这边和别的车间不一样,是民大集体混岗,班组里大部分工人都是大集体的,享受着和民一样的待遇,没办法,民不来呀。

    大集体的这些人到是能呆住,要不然去别的单位工资不只低,能不能发都两说,在这边不光是工资多,奖金什么的也多,各方面待遇和民看齐,他们还高兴的呢。

    到车间报了道,这些人就算是彻底的告别了学生生活,从此真正成为了一名国企职工,不再需要看书学习,不再有考试,也不再有假期,每天上班按月领工资。

    张兴隆他们这一届国企正好开始改革,由民固定工改成了民合同工。

    实话实说,这一代人真的挺悲催的,第一年小学六年制,第一年初中尝试分班制改革,又正赶上中专最后的辉煌,要是再晚一两年可能这里面大多数人就会去读大学。

    进厂当了工人,正好又是国企最后的几年的回光返照,也是第一批从民固定工变成民合同制的工人。

    接下来再往后就是福利房改革。正好这一茬刚熬够分房工龄,住宅货币化了,得自己掏钱买了,而这种重工业地区什么都是靠厂子,其他方面发展就慢半拍。

    等这茬人终于有能力买房子也有需求买房子了的时候,房价飞了。

    所有的改变,变革,一茬不落,件件正好赶得上,光荣的成为国家政治体制改革的实验草,事事尝鲜事事沾边,却又正好错开政策变革带来的福利。

    ……

    一群学生打打闹闹的按照时间来到细碎车间这边。

    细碎车间在选矿的最南边,再往前走就出厂了,就是以前张兴隆陪着刘桂新取冰棍要爬的那道岭,过去就是东沟门。

    原来荒乱的山坡土地这会儿已经正儿八经的修了柏油路面,设置了门卫。

    细碎车间的生产厂房夹在五选和四选之间,并没有多大,不过岗位就广了,纵横交错的皮带道遍及整个厂区,二选三选四选五选都靠这里输送矿石。

    皮带道和皮带道也不一样,二选那边是最老旧的,最远也最窄小,从车间这边开完班前会拎着饭盒兜顺着架在半空中的皮带道走过去,有几公里。

    在那边岗上的职工都不能在本车间这边蒸饭,太费劲,要在二选那边蒸,或者自己用电炉子煮。

    厂里不禁止大用电器的使用,几乎每个岗位上都有,工人自己做的,材料到处都是。

    四选虽然离的不远,但是要爬高,四选厂房在半山上,皮带道要比选别车间的厂房高才可以,一路大坡上去。

    而且四选虽然排在三选后面,厂房的历史却比三选长,设备什么的都比三选那边要破旧一些。

    最幸福的就是三选五选这边的岗位,又近坡又短。

    新进来的工人是不可能安排到破碎机和震筛这样的关键岗位的,那里都是老工人,工作有一定的风险,需要经验,新工人都在手选或者皮带道,或者下料仓。

    下料仓在各个选别车间的厂房最上面,有一台手动下料车架在长长的轨道上,矿石顺着车头哗哗的灌进下面的料仓,料仓下面就是选别车间的球磨机。

    细矿车间办公室是一栋两层小水泥楼,领导在二楼,楼梯口在小楼西面,四个生产班组休息室还有澡堂子在一楼,大门在东面,各走各的互不干扰。

    检修组的休息室会议室不在这边,在厂房里。

    澡堂子也有两个,一大一小,小的是干部专用的。车间那边有女人,虽然车间五六百口只有那么一个。女人姓柳,是会计,就住在张兴楼家楼头那里。

    到了车间也没有什么仪式,人齐了下面班组的班长过来领人,直接带到楼下各班组的休息室兼会议室自己安排。

    这会儿就不分什么一班二班了,混着分的,张兴隆和汪玉刚被分到四班,一起分过来的还有三个一班的学生,都是赵家堡的,平时也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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