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庄兴被韦驹逼到绝处,一把抢过门客手中的佩剑,挣脱了妻子和门客的搀扶,挺剑向韦驹刺来。他突然暴起发难,韦驹一个读书人,还真没经历过这种生死关头,竟然来不及反应,被吓得怔在了原地。

    也幸亏姜泫带着史阿和荆韦一直陪在韦驹左右,姜泫和史阿反应快,一左一右,一个出剑击向庄兴持剑的右臂,一个侧踢向庄兴的小腹,剑长腿短,庄兴却是同时中了两招,“哎呀!”一声瘫倒在地,剑也“呛啷”掉落在地上。

    原本站在姜泫身后的荆韦也绕过韦驹扑了上来,揪起庄兴的衣领,喝骂道“就是你这狗官,拦我面见县君,致我乡亲惨死于王乔刀下!”说着还不解恨,一拳卯足了力气打在了庄兴脸上。庄兴左臂被姜泫刺中,小腹上还挨了史阿一脚,还没缓过劲来,又吃了荆韦一记老拳,只感觉“咚”地一响,眼前一黑,只感觉斗转星移、天旋地转,随着荆韦的力道后背撞在了墙上,这一撞,连着中午没消化的午饭和着一口鲜血全都呕了出来。

    姜泫收剑入鞘,见荆韦还要上前暴揍庄兴一顿,横剑拦住,道“县君面前,不得无礼!”荆韦倒也听话,狠狠啐了一口庄兴,勉强按下怒火,回到了姜泫身后。

    庄兴屁股顶着墙壁瘫跪在地上,他抬起被打歪了的脸,含糊道“我……我乃张常侍门下,你若捕我,别说是一介县令,便是……便是朝中三公九卿也难逃一死!你若不怕死,便来捕我!”

    庄兴的话能威胁得了别人,却威胁不了已经铁了心跟张家做对的韦驹。

    韦驹方才着实被暴起的庄兴了一跳,不过好在没有失态,他见庄兴仍色厉内荏地威胁着,也不往心里去,只是冷冷地道“你门下王六已经招供,说你暗通张家、勾结王乔,不仅劫掠乡里,还欲抢夺军马,你何敢抵赖?本官面前,非但不认罪,还敢威胁、行刺本官?”。

    庄兴一击不中,本来就是勉强鼓起来的胆量瞬间就泄了,他在地上一蹭,跪地求饶道“韦……韦君啊,且听我言,君……君若放了我,我必报大恩!我会请张常侍保举……保举君,举君入仕朝中。以君的德才,便是议郎也是轻而易举,九卿之位也无难处!无论如何,此恩……必报,此恩必报啊!”

    “呵呵,”韦驹失笑道“你为张家门客,也只得了个县尉,何敢大言能为本官谋得九卿之位?”

    听韦驹的话,庄兴误以为韦驹是有松口了,真能为仕途而放过自己,立刻就来了力气,急忙道“君能得九卿之位,非因救我,实因……实因……实因君之德才兼备也!我并未虚言,只要君肯放了我,投入张常侍门下,九卿之位唾手可得!常人出五千万钱才可得九卿之位,君只要投了张常侍,一钱不出即可!”

    韦驹越听越生气,一巴掌打在庄兴脸上,喝道“九卿之位,国家之重!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张让一介阉人,就敢卖官鬻爵、擅命公卿!你个断脊家奴,也敢跟本官妄言朝廷公卿?”

    韦驹这一巴掌也是使了十分的力气,险些把自己都打的手掌红肿、手腕脱臼了,可想而知庄兴是什么下场。

    庄兴被打得甚至有些意识模糊,跪在地上的身体也有些摇晃,突然猛地一咳,吐出一口血混着两颗牙。他求生心切,用尽力气抱住韦驹的腿,呜呜啦啦地还试图说些什么,想要继续哀求韦驹,韦驹嫌她聒噪,一甩腿,将庄兴踢到了一边,命左右“绑了!”

    左右县卒一拥而上,将庄兴五花大绑。这时,庄宅门外急匆匆进来一老者,他头发花白、面带焦急、气喘吁吁,还一路小跑,显然是累的够呛。沿途的县卒也没有阻拦,姜泫猜测应该是一直还没露面的县丞,只是还不知这个县丞是什么来头,于这件事又是什么态度?

    这个老者正是酸枣县丞陈达,他没见过姜泫,但揣度不是韦家的子弟便是庄兴比较重视的士子了,向姜泫微微一作揖,既不自我介绍一下,也不等姜泫回礼,就急忙拉住韦驹,指了指两个县卒提了起来的庄兴道“县君啊,何至于此啊?”

    陈达是临县封丘人,年纪不小,快六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长寿了。在之前韦驹与庄兴的斗争中没有站队,但自身素有清名、勤于政事,韦驹对他也颇为敬重,所以耐心解释道“陈老,我已查明,庄兴勾结匪徒王乔劫掠乡里,又暗通颍川张家欲盗取朝廷的军马,人证物证齐全,正捉他归案。”

    “这……这……君惹了大祸啊!”陈达显然是担心如此暴烈的手段会引来庄兴的后台也就是张家的报复,但事已至此,也再无办法。他看了看两边脸颊肿得老高、头发凌乱、被五花大绑的庄兴,在两个县卒的手中就像死了的鸡一般,又道“庄兴虽然罪大恶极,毕竟是朝廷命卿、本县县尉,君是否给他留些颜面?”

    韦驹一摊手,道“庄兴身为一县之尉,执法犯法,还要什么颜面?”

    “唉!”陈达扭过头,指着押在屋外的一干门客、家奴,道“那这些人呢?”

    韦驹依然不失恭敬,语气柔和道“这些人具都持械抗捕,其间或有知此案内情者,自然是都要带回去拷问的。”

    见陈达还要说些什么,韦驹也是怕夜长梦多,赶紧接着道“陈老,此案关系重大,内中或有不少隐情。天色已晚,陈老不如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此案后续的审理,还需陈老多多出力啊!”

    “唉!君好自为之吧。”陈达也真是个老实人,见自己已经来不及阻止,韦驹又下了逐客令,也就借坡下驴赶紧离开了。这件事牵扯到了张家,陈达觉得自己还是明哲保身为好,这个地方他也是一刻也不想多留了。

    见陈达走后,韦驹点了一名心腹,安排道“将庄兴关进县牢,单独关押,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得接触。”韦驹刚来酸枣的时候就带了两个心腹,这两个心腹不是本地人,是韦驹从交州一路带过来的,所以颇为信任,所以一上任就将他们安排在了县卒之中。王乔已死,庄兴就至关重要,很可能将涉案之人的范围进一步扩大,韦驹对其非常重视,而除了手下这两名心腹,他是不放心庄兴被捕后与任何人接触的。

    那心腹应了诺,带了一班县卒,将庄兴押走。韦驹又让人将庄兴的妻儿送进屋里,自己则回到了庄宅的前厅,一干门客、家奴也都押了过来。

    韦驹坐了上首,也请姜泫入了右边座位,史阿、荆韦则分右左侍立在姜泫身后。韦驹的另一名心腹持刀亮刃站在厅中,二十名县卒分列两排,八个还活着的门客、家奴则在下面跪成一排。

    “咳咳,”韦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于庄兴王乔之案,尔等有谁知晓内情?”

    “不知啊!”“县君,我等不知啊!”“我等从未见过王乔啊!”……

    底下乱哄哄叫嚷成一片,韦驹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呵斥道“还敢包庇庄兴?须知尔等持械抗捕,本该弃市,念为庄兴所蛊惑,本官这才给你们机会,让你们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也能免得一死,切勿不识好歹!”

    姜泫在一边看了看那排门客、家奴,又看了看韦驹,心里起了嘀咕,之前庄兴的门客王六已经招供,韦驹也一直声称人证物证具在,为何还要急于审问这些个门客、家奴?要说盗取军马一事是张让在幕后指使的,颇为牵强,张让身在中枢,只要稍微一运作,数不尽的钱财也都是滚滚而来,盗取军马成功率不高,又风险很大,未必能把事做成而瞒天过海,此事一旦要让天子知道,就有失宠的可能,张让完全没有必要铤而走险。但若是韦驹是想攀咬张让的话,即使只想将张纶牵扯进来,那即使逼出了几份口供,没有确凿的物证也断然不会有什么作用。

    姜泫在思考韦驹的用意,这时候从厅后转进来一个县卒,是之前去搜查后宅的县卒中的一个,那个县卒在韦驹耳边耳语了几句便退下了。姜泫注意到,那个县卒走了之后,韦驹眉毛微微一皱,似乎略微显得有些不安。只见韦驹咬了咬牙,向留下的那个心腹使了个眼色,那心腹面现狠厉之色,手起刀落,将就近的一个门客脑袋砍了下来。

    人头滚落在地上,胸腔里面的血顿时失去了压力,喷出五尺多高,原本跪立着的身体向前倾倒下来,染红了周围一大圈的地板。剩下的几个门客、家奴吓得面如土色,韦驹一拍几案,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说!”

    剩下的七个门客、家奴面面相觑,显然是被韦驹突下杀手给惊呆了,有几个胆小的都吓得尿了裤子。那个心腹闻到了尿骚味,似乎比韦驹还没有耐心了,又是一刀劈下,砍死了一个家奴。

    连杀两人,这可真是要赶尽杀绝啊!第三个门客看到韦驹的那个心腹又把刀举了起来,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也不顾裤裆都湿了,“蹭”地往前一窜,喊道“县君!县君饶命啊!我知道,我说!我都说!”

    韦驹一抬手,示意心腹先别动手,接着道“你且说来,不得弄虚。”

    “是……是……近一月,家……庄兴与颍川张君有多次书信往来,前十几日,有一个人,游侠打扮,两次来找庄兴,都是从后门进,庄兴让我等不许对外透露分毫,也不让我们打听那人的来路。”

    那门客本来还想称庄兴为家主,也是突然想到了现在是什么局面,才突然改口。韦驹没心思去注意这些,倒是从他说的内容中发现了很重要的信息,急忙问道“书信往来?书信在何处?”

    “当在书房。”

    “胡说!书房方才我已派人搜遍,根本就没有任何书信!”

    “这……这……”

    一直在旁听的姜泫想来,庄兴与张纶勾结来往的书信,应该就是此案的物证了,而且基本上是现阶段唯一能够获得的物证,也就是说,韦驹手中,很可能没有丝毫物证,完全就是凭着王六的还很可能是屈打成招的口供来抓捕庄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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