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两刻钟的功夫,姜泫回到自己那边的露台,不久之后,老者和中年士子,带着那个小姑娘也已经离去。

    陈琳等人由那琴声听出这二人似是不凡,纷纷询问姜泫到底是谁。

    姜泫苦笑一番,说道“呵呵,彼等始终不肯透露名姓,只知那女童唤做琰儿,余下泫亦不知!”姜泫说的是实话,他有问过对方是何人,但对方却以不便告知回了,他也不便细问。

    离开了清阁,老者的琴由那中年士子负于背上,他手牵着琰儿,与那中年士子边走边问道“子将长于品评鉴真,观那姜博霈如何?”

    原来,这中年士子就是南阳许劭(字子将),善品评人物、长臧否明鉴。所谓“平舆之渊有二龙”,说的便是主持月旦评、品天下人物的许劭和他的从兄许靖。而这老者,能够让许劭以子侄之礼待之,也不是常人,便是名声显著、太学石经的首创者蔡邕了。

    许劭摇了摇头,笑道“蔡公过誉,蔡公面前,邵何敢言善品评、长臧否?”谦虚是谦虚,问题还是得回答的,“愚见,此子虽幼,然于太学闻其言、于露台阅其才,一番恳谈,观其志之高、其度之广,不可量也!假以时日,风云际会,或为不世之雄!”

    蔡邕念叨着“志高度广,不可量也。风云际会,不世之雄……此评甚高也!”说着,又想到了一个人“去年,老夫潜回雒阳,亦逢一知音。其人亦是才略过人,可谓非常,子将于此人之评,还记否?”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蔡公所言,可是曹孟德?”

    这十个字,是当年许劭给曹操的评语。曹操当时对于前一句是认可的,他后来的表现可称得上是能臣、可治世,对得起了前一句。后一句,特别是那个“奸”字,曹操不以为然。不过他生性旷达,当时也没跟许劭计较,大笑而去。

    蔡邕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去年初,老夫潜返雒阳,与陈司徒重曹孟德之才德,秘与见之,言其为党人上书。曹孟德应允,然阉宦弄权,使陈司徒下狱,诬构罪名,致陈太傅死于狱中,牵连无数,朝中清流,为之一空啊!”

    数年间远避江海的磨砺,和一年前的那场风波,蔡邕记忆犹新。

    当年,蔡邕、其从父卫尉蔡质分别与司徒刘郃、将作大匠阳球交恶,阳球乃是中常侍程璜的女婿。光和元年(178年),天子刘宏以天灾事召问蔡邕,蔡邕奏对多提及程璜之罪,又弹劾太尉张颢、光禄勋玮璋、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等人。

    后来奏章被大宦官中常侍曹节所获得,告之程璜。程璜联络同盟、党羽,诬告蔡邕、蔡质,天子刘宏诏下尚书,召邕诘状。蔡邕上疏自辩,但他与蔡质还是被下了洛阳狱,有司劾以仇怨奉公、议害大臣、大不敬,当弃市。中常侍吕强怜悯蔡邕无辜,于是替他向天子求情,天子也想起了蔡邕此前奏对之言,于是下诏减死一等,改流放朔方,不得以赦令除。

    阳球怕蔡邕来日复起,遣多路刺客刺杀蔡邕,刺客感其忠义,皆莫为用。阳球又使沿途官吏毒害蔡邕,受指使之人反而把消息告诉了蔡邕,要他提高警惕。蔡邕因此每每得免,平安到了五原安阳。

    蔡邕之前在东观时,与卢植、韩说等修撰《汉记》,正遭流放,不及得成。他因此上书所著十意,分别首目,连置章左。天子刘宏嘉其才高,第二年大赦,宥邕还本郡,以续《汉记》,自流放到赦免,历时九月。

    蔡邕正准备启程回郡的时候,五原太守王智为他送行。酒席间,王智起舞劝酒蔡邕,蔡邕不理。王智乃中常侍王甫胞弟,素来骄横,失了颜面辱骂蔡邕“徒敢轻我!”蔡邕不忿,拂衣而去。

    王智恨极,密告邕怨于囚放、谤讪朝廷。蔡邕虑及不免,于是亡命江海,远迹吴会。

    及至去年正月,天子下诏,命朝中公卿以民谣、流言检举各地为害百姓的刺史、郡守、县令长。太尉许彧、司空张济勾结投靠十常侍,受取贿赂,对那些担任刺史、郡守、县令长的宦官子弟或宾客,尽管他们贪赃枉法、声名狼藉,却全不敢过问,而是毫无根据地检举了敌对宦官或背景浅薄的却清廉而颇有政绩的官员二十六人,二十六人悉数被问罪或罢免。

    当时,姜泫的父亲姜桐时任豫州刺史,其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得豫州上下交口称赞。颍川张让家就在其管辖下,其间颇有冲突,故而姜桐也在这二十六人当中,甚至被槛送进都。

    在司徒陈耽的有意安排和组织下,这些官员的部属及治下的百姓,到洛阳皇宫门前为他们诣阙申诉。陈耽与曹操趁机上书“公卿所举,率党其私,所谓放鸱枭而囚鸾凤。”灵帝纳谏,为此责备了许彧、张济,并将那些被征召问罪的官员,全都任命为议郎。

    这一波斗争,士人占据了上风。正当此时,蔡邕秘密浅回雒阳,找上了陈耽。二人商议过后,决定应当乘胜追击。又找来议郎曹操,让曹操上书为党人窦武陈蕃案鸣冤,以确立他在朝中的声望。二人选中曹操,是看中了他那与宦官颇有渊源的家世,想来即使失败,也不至于落得个蚕丝的结局。

    曹操明白二人这是让自己去试探皇帝的态度,试验一下是偏袒党人还是宦官,但是他仍讲明自己愿意为此付出牺牲,毅然上书。

    曹操上书的奏章上,不仅言及为窦武。陈蕃翻案,更参劾颇广,直指十常侍。十常侍搜罗到了曹操一派在朝中的名单,准备大肆报复。幸得早已归老的曹腾连夜赶到雒阳,与十常侍密议,许以重贿,这才没追究曹操。然而,陈耽却不得幸免,被下廷尉。在都官员百人上书为陈耽求情,天子刘宏却将百余人一同下狱,包括陈耽,多半弃市。士人实力大损,朝中清流为之一空。

    经过这场风波,原本来算公开露面的蔡邕选择再次蛰伏,一边隐蔽著书,一边等待下一次机会。最近,一直隐匿在雒阳蔡邕听闻了酸枣王乔案,觉得或有可为,便盯上了与此事甚有牵连的姜泫。还找来逃亡途中对他多有帮助、又有识人之能的许劭,来一起观察观察姜泫。得知了他与宦官交恶,与袁、曹交好,闻其太学中的所言,又试谈一番,已经初步认可了姜泫。

    却说姜泫和陈琳等人的宴饮直晚方休,众人各回各家,或回太学,姜泫也赶在宵禁之前到了家。

    姜泫几日以来足不出户,除了丁晓和刘备闲来走动,也没其他人来。却不想今日难得出门,便有两件事找上了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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