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突然低下头,晃晃脑袋,酒意全无,灵台空明,这不是幻觉。
    少年抬起头来,勇敢的望向对面那对明亮的眸子,那对眸子突然受惊,一丝犹疑,一丝躲闪,最终还是正视过来,毫不掩饰,毫不躲藏,片刻已是很久。两人同时笑了,笑的那么开心,他们都从对方明亮深邃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
    “给你。”一个玉简递了了过来,那是一只葱白的玉手,少年忙伸手接住,双方肌肤碰撞一刹那又赶紧分开,各自尴尬一笑。
    “铜镜和仙衣的口诀和操控秘法都在上面。”慕容冬雪有些急促的说。
    “替欣儿谢谢你,太珍贵的礼物。”少年有些仓促的回答,握住玉简,清晰感受到上面慕容冬雪留下的温度,不自觉的摩挲了两下,双方又是尴尬的笑了笑。
    “要不还是你给她。”少年又把玉简递了回去,慕容冬雪伸了伸手,快要碰到对方的手,又缩了回去,最后以极快的速度捏住玉简的一角,快速抽回,放在手心里搓了两搓。两人又是尴尬的对望一眼,继而赶紧避开对方视线,讪讪地笑了笑。
    “你哥哥呢?”不太熟悉的人通常都是先找个共同话题,慕容秋实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少年终于发现了。
    果然,慕容冬雪眼睛一亮,“当然现在还在师门,我哥以前是多么骄傲的人。自从上次去了趟宋戚镇,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对某个臭小子赞不绝口,说什么修为才筑基境,身体强硬程度才是炼气境,与之交手,竟然被擒。具体怎样被擒,我哥死活都不肯说,说说,你是怎么捉到他的?”
    “好不好明知道是我,还加上个‘臭小子’。”少年抗议道,慕容冬雪笑的有点贼,很明显的意思:我是故意的。少年继续道:“其实你哥哥当时没有施展金丹境的法术,也没有依靠金丹境的强大威势,降低修为凭筑基期法术跟我斗法,我是凭着点小聪明,才将你哥哥困进八门金锁阵。”
    “你可真不简单,还令我哥佩服的就是你似乎会火属性的灵火术,还会土属性的土盾之术,打晕我哥却又是木属性的雷击术,天下哪有这样的五行法师?”慕容冬雪带有一丝崇敬之情赞叹道。
    “我,那个 ”少年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有最最最让我哥佩服的就是,你没有难为他,还把他给放了,光明磊落,去丝毫不贪图什么。后来知道鬼宠是受冤枉的,挺身而出,一力承担。真真的是非分明,我哥就后悔,怎么就当时没有和你结交。”慕容冬雪开头话匣子就关不上了。
    “我也非常敬佩你大哥,做事富有心机,开始把满场人都给骗了,把城隍困住,把灵虚道长的援兵掐断,几乎就要得手 ”少年说此处又觉得不好意思。
    “就是,我就是觉得那帮臭道士太可恶,嘿嘿,不是说你,所以我就偷偷出来 ,为我哥找回场子,就找到了你。本想给你些教训,没想到你竟然破了我最得意金丹境法术的‘咫尺’。” 想到在须奉郡的那一次对决,两人都笑了。
    就在蒯邱驿道的深山空地,在数百人的酣睡声中,在篝火旁,两个少年男女摆脱了初识不熟的尴尬,话题随手拈来,毫无晦涩之感。不时传来两人的笑声,偶尔还有故作的嗔怒,眉眼间的交流更加顺畅,好像觉得这时间过得太快,直至深夜,也毫无困意
    “我哥说还是自己定力不够,没办法,修行速度太快,根基还是不牢固,我也是一样。”慕容冬雪似有些无奈。
    “也不能这么说,跟几百上千岁的金丹修士来讲,定力或许欠缺了点,不过八门金锁阵威力也确实强大了些,那些老金丹修士被困阵中也好不到哪里去。”少年由衷诚恳道。
    “对,对,就是这个八门金锁阵,你怎么也会?你好像也不是个道士。”慕容冬雪问道此处,还嘻嘻的笑了笑。
    “其实我们儒家本就有门学问研究‘数’。里面就有专门研究阵法。我们师祖对周易的研究甚至高于道祖,故而,八门金锁阵一经道士们施展,我便学会了。”
    慕容冬雪紧盯着少年,脸上由晴转阴,本来嘻笑的表情逐渐转为严厉,继而一丝痛苦,略带颤抖声音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儒门的人?”
    少年有些茫然无措,一改往日的平静,心有忐忑问道;“怎么?不可以么?”
    慕容冬雪眉头紧锁,心思百转,似乎看到一丝希望道:“要不,你能否拜入南华宫门下,对,对就是这样。”
    少年表情回到了平静,明亮的眼眸似有一丝雾气,缓缓道:“师父不惜生命教我,师伯穷尽所能教导我,我才能明白道理,生命才有目标,让我脱离儒家,万万不能。”
    慕容冬雪腾的站起来,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少年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那个俏丽的身影,脸上有些疑惑但更多的还是不舍,见慕容冬雪回转身子,少年眼中满是期盼,直直的毫不掩饰的盯着对方。
    慕容冬雪也是盯着少年的眼睛,彼此都看到那份期盼,慕容冬雪再次问道:“真的不行?”
    少年眼里痛苦疑惑更甚,但语气坚定:“真的不行!”
    慕容冬雪坚定的掐断眼中柔情,冷冷的说道:“以后别让我再遇到你,那时我将全力一击。毫不留情!”扬手一扔,玉简以一道弧线落到少年的怀里。
    就在少年复杂的眼神里,慕容冬雪化作一道飞虹离去,少年瞬间泪如泉涌,他或许没有看到,天空中亦有数颗泪滴飘落,晶莹如天上的星。
    少年呆坐当场,篝火渐渐熄灭!
    良久,少年拿出传讯玉简,在上面写下三个字,‘南华宫’
    片刻,传讯玉简震动,少年拿起一看,两个字,‘大凶’
    同一时刻,落霞村,陈文伯宅中,捏着传讯玉简的手在瑟瑟发抖。
    赵四五一步闯了进来,连招呼也不打。
    看到陈文伯手里的传讯玉简,还有上面的三个字,‘南华宫’。心里咯噔一下,猛然记起,那个慕容秋实就是南华宫的弟子。
    赵四五忙将在宋戚镇遇到慕容秋实的事情再详述一遍,这件事情当时已经说过一遍了,那时落霞村正处在痛歼来犯之敌的喜悦中,赵四五没有把宋戚镇发生的每个细节说清楚,就包括慕容秋实就是南华宫的弟子。
    感觉到事情的严峻,赵四五急忙道:“这南华宫是怎么回事?”
    陈文伯面带愤恨地说:“大燕四百年前,焚书坑儒,残杀境内所有儒生,将儒教列为洪水猛兽,其幕后可能就是千年前崛起的南华宫。南华宫崛起速度之快,让人瞠目,不光人才辈出,而且天材物宝之多,多的不可思议,不得不让人怀疑其背后有更大势力支持。”
    “大燕境内更有一处老祖留下的福地怀疑是被南华宫派人连根拔起,我的一位师兄可能陨落。虽然我们七子,在那次战役后具都神魂受损,境界大减,战力不及以前一成,大梁境内的儒门,也不是一个世俗王朝可以轻易全部抹去的。在明面上那次屠杀没有仙家门派参与其中,但是没有金丹元婴级别的,怎么能够制得住我师兄。南华宫就在大梁境内,别的仙家门派根本不可能进到大梁境内参与行动。”
    “而天上的那些人,对仙门参与世俗争斗是明文禁止的,却视大梁屠戮儒门而不见,值得深思啊。我们大陈国虽是儒家掌控,但是明面上却不能太过偏袒儒门,只能是与对神道佛的态度一样,保持中立态度。哪怕与大梁,大燕开战也只是用世俗势力扩张的理由,不敢把教派信仰拿出来说事,否则,大陈早在几百年前就被他们联手绞杀了。”
    “南华宫十有**就是天上那些人豢养的势力,目的就是在世俗界打压儒家,大陈国周围的其它国家,虽也限制儒门发展,但是绝没有大燕国,或者是南华宫的吃相那么难看。”
    赵四五听到这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忙说道:“就在前天,天许在须奉郡,遭遇一次金丹级别的袭击,我也说过了,不过那次分明不像是有目的刺杀,而像是挑衅,怎么说呢,对方没有一丝杀意。”
    “不敢确定那人是不是南华宫的,不过你们的行踪似乎已经暴露,还好,这是在大陈境内,他们也不好太过放肆。”陈文伯犹豫道。
    “我现在法力战力都不行,落霞村这块福地也不能丢,你赵木匠还要留守落霞村。这样吧,只有先把左丘叫过去了,别人我还真不放心,小家伙不能出事啊。”陈文伯继续道:“左丘这次出关正是为了调停那些世俗之外的势力,联合那些同情儒门遭遇的势力。”
    “那还等什么,赶快让天许点燃左丘的召唤符,今天在蒯邱驿道给他了,这么晚发讯息,很可能是有什么状况,关键他还带着一个小女孩还有小女孩的娘。”赵四五对天许的现况很是担忧,他一直担心的就是那次不明身份的袭击,如果不是出了什么状况,天许是不会在深夜用传讯玉简写下‘南华宫’三个字。
    “好,不过只能是燃眉之急,左丘本人到不了,只能是分身啦。”陈文伯也在拿捏衡量。落霞村,天许都不能出事!
    抬起传讯玉简,写下“召左”。
    少年在收到‘大凶’之后,第一个反应,借火遁而走,目及之内的火焰可以瞬至,几个虚影山谷火光处闪过,在山间密林,少年停住身形。还好,这里还能看到母女俩的栈房间。
    或许是洞察境的原因,坐下山林深处的少年非常喜欢慕容兄妹甚至那个鬼宠,甚至到了不设防的地步,而对于南华宫一直心存芥蒂,就是这个芥蒂,不敢让欣儿去南华宫,情愿自己带着小姑娘奔波。这也加深了少年对洞察境的理解,就像师祖说的,洞察境能看得出因果轮回的变化。
    对于慕容兄妹也没有因为大凶而感到威胁,难道这也是洞察境在起作用么?
    正在思忖间,传讯玉简震动,‘召左’二字显现。
    毫不犹豫,少年拿出赵四五同传讯玉简一起给他的一道召唤符,略一抖点燃,纸灰飘落,尚未落地就听身后有人说话。
    “你这臭小子,大半夜不睡觉,是不是想辰儿了!娘的,这是哪里?”,一个粗旷的汉子,从虚空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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