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我三人自李木城中出,又在草原穿行几日,进入高原。草原多平坦,绿色一片。且高原之上,地形复杂多变,多见高耸延绵的山脉,悬崖峭壁的深沟,戈壁广阔,裸石巨大。景色旖旎,着实长我见识,大饱眼福。
    入高原前,遇不少归来之商人。商人虽重利,亦观沿途风景。与其交谈,告诉我等此处天地造化之多,不可胜数,其中就有“一山见四季,十里不同天”之壮景;但路途凶险,商队损失不小,伤人数十。
    一路走来,危险确多,天灾亦是不断。雨里常见一座山突然倾泻,声势巨大;还有偶然的地动,以及动物偷袭。我等幸存,免于外伤,但是马匹、资粮却都不复存在。
    连续数日,只能夜间避于悬石之下,饿了就由安贝出去狩猎。高原之上,动物不少。所见的,就包括羊、猴、野驴、野马、野牦牛、熊、豹子和白尾雕等。狩猎所得皮毛,勉强能支起小棚子,藏身其中,以解决夜间极寒之苦。
    只是常食生肉,肠胃不通。老道长遂采当地植物嚼食,无甚大碍。行于一河谷处,见得一片海棠,正是结果时节,饱餐一顿,吩咐安贝带走许多。路上还见到不少松树,高有十丈之多,大约一尺粗细。至于其他所见,不能详述,今后若有机会,亲来游历。
    现在我三人行至高原的一个小镇上。此镇名为塔尼镇,坐落在山崖之下,川河之边,规模虽有三里之长,人数却不足百。其前身乃是朝廷与吐蕃国贸易之驿站。后有人定居于此,又钻研经营之道,遂成了现在这般光景,算作不错。
    今夜于此歇息一晚,明日上路,继续朝着高原去。我等目的地,是吐蕃国王城——萨拉城。“
    第二天,三人从镇子上购买了不少熟肉干,以及其他的一些杂粮,又换了几头牦牛,驮着他们上路。
    这镇子上是不卖马的,如果是骑马,这一路会吃许多的苦头,远远没有牦牛作用来得实际。所以有经验的商人就请了几个高原上厉害的小伙子训练牦牛,卖给过路的人。
    牦牛是土生土长的动物,比起马更熟悉高原环境,并且能够预测感知即将来临的不同危险,带着主人躲避。
    三人穿着厚厚的衣服,带着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只留着眼睛和嘴巴的位置哈着热气。牦牛驮着他们缓缓地走着,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给人很安全很稳重的感觉。
    他们走的是一条商道,也就是走的人最多的路。不宽,大概半丈不到,甚至在有些地方,只够一头牦牛的宽度;一边是陡崖,一边是深堑,一个不小心就会坠落,救都没办法救。
    “道长,你不是昆仑的么?上次你还说要去会会高原上的和尚,你应该对这儿很熟悉吧。“夏侯战坐在牦牛背上,都不用自己驱赶,牦牛很自觉地往前走着。
    老头子走在最后,一团热气冒出来,笼罩在头部,神神秘秘的。“嗯,昆仑山脉横贯高原,纵横不知几许。我们昆仑派只是在山脉中寻得一处圣地,在其中发展。借助圣地灵气修炼,事半功倍。当世之中,也只有蜀山能够媲美,近数千年来,造就了大量修炼人才,隐隐要与我昆仑派争仙道领袖地位。但是昆仑与蜀山相去甚远,除了百年一开的仙道聚首大会,几乎是不碰面的,只有弟子在朝廷之中略有争持。这是无伤大雅,没有本质利益冲突。“
    他习惯性停顿一会,而且说的亦是答非所问。不过夏侯战也不急,只当听人说故事,路上解乏。
    “虽然昆仑与蜀山只有名义之争,但是与高原上的和尚不同。你想必也有所了解,和尚住在萨拉城的红宫。那红宫所在位置,乃是一处灵地,与昆仑相当。传闻,昆仑山脉蕴含龙脉,乃是一头九头龙,其中两头最大的居中,分享着山脉的绝大部分灵气,稍有强弱之分。我昆仑占了一头,另一头,就是红宫。和尚正是凭借这龙脉灵气,才能逐渐壮大,成为高原信仰,号令高原。只是他们佛术不精,不能染指外界。
    近百年来,红宫和尚为寻求发展,妄图获得更大更多的灵气,是以不断去我昆仑闹事,打伤门派中人,以此削弱昆仑龙脉灵气,增加他们的。我身为昆仑弟子,之前不在派内有事要处理,这次要去高原游历,自然就要去教训教训这群和尚。既然他们要断我昆仑龙脉,少不得要掀他个底朝天!“
    夏侯战一听,哈哈大笑。从开始被老头子带出来,经过这么久相处,已经知道了他的品性。他嘴上的话少,但都在心里做事,而且不吃亏。身为绝世强者,被别人占便宜而不拿回来,那岂不是对不住强者的英名。强者风范,就是不拿不属于自己的,如果是自己的,就要捍卫到底。至少夏侯战觉得他做的没错,换做是自己,肯定也要以牙还牙。老头子说要掀掉红宫,那就是毫无疑问了。
    “那你对这条路了解多少?你们昆仑弟子上下山都走这么?“夏侯战又问了一遍。
    老头子翻了翻白眼,显然是对他这种傻头傻脑的问题感到很无奈,但又不能沉默。
    “这是两国百姓互贸的路。据我所知,这条路乃是前朝两国交好,派出民间艺人瓦匠,花费十年之久开凿的。有些地方宽敞,有些地方紧够牦牛宽度,甚至在路过悬崖峭壁的地方,嵌入精钢铺道,其中艰辛与浩大,可见一斑。“老头子捋捋被风吹乱的发须,叹了一声。“但我昆仑弟子下山上山,是不走这里的,一来道不同,二来路途远了,不需要这么麻烦。”
    “哦?道长,你说夫人可是干朝时期的事?我到是在史书上见过,该朝一皇帝将一名公主下嫁吐蕃国国主。这位公主的功劳不可谓不大,把朝廷民间的各种礼仪和技术都带过去了,使得吐蕃国才能发展得像现在这样好。当时的国主极为感激皇帝恩赐,亲自带人赶到通天河对岸相迎,见人就纳头大拜。此后回到萨拉城,更是为她建了一座红宫。奈何公主后来暴病而亡,其功绩世人感念啊。“夏侯战对史书及其了解,信手拈来。只是对这样结局的历史人物,唏嘘不已。
    “不错,只是如今不同了。国主无权,和尚当道,连圣地红宫都占了。“老头子接了一句。
    “道长,这和尚是什么来历?“
    “红宫的和尚是佛教的一分支,从婆娑国而来。据说乃是大日如来传下,又分为密宗和显宗。红宫的主人是高原人口中的佛主,可能是由密宗诞生,也可能从显宗诞生。佛教从婆娑国传至前朝的历史,远远比不得佛教在高原上的时间,底蕴和信仰就像是道教在朝廷和民间一样。造成这样的差距的主要原因,一是道教源远流长,根基深厚,佛教流入,造成佛道之争,难免要落下乘;二来,从婆娑国取佛经来,路途凶险,宣扬不够。虽然两百年前婆娑国有一名为三藏的大师耗费时间和精力带了些经书来,但根本没人看,如何光楣?
    吐蕃国交通不畅,作物稀少,百姓生活疾苦,军队战斗力低,所以一直以来向朝廷俯首,进行互贸,改善百姓生活。这本是件好事,吐蕃国国主也是乐于这样做的。但是近百年来,大日如来的密宗和显宗合为一教,要进入朝廷之中,与道教相争。于是红宫和尚开始名目张胆上昆仑挑衅,强迫吐蕃国国主闹事,迫使朝廷在佛道之争中支持佛教。
    在我看来,这就是无知之举。不论是道教佛教,都是一种信仰。只要是信仰,不威胁到帝王的统治,经过历史的积淀都是可以发展起来的。本质上说,佛教的入西方极乐世界更符合老百姓去信仰,远比道家的超脱生死来得有意义。只是红宫的和尚采用这样的极端手段,免不了要掀起一场佛道大战。
    哼,这次我去红宫,你以为就是我一个?只怕这城中已经有不少各门派的人在了,等着有人挑头,就一起出手!“老头子说到最后扬扬嘴,只是看不出表情。
    夏侯战毕竟年轻,这种教派之争历时数百年,其中的恩怨仇恨几何,别说是他这个刚出世不久的矛头小子,只怕是玉灵子这样的老怪物都未必知道得那么清楚。佛道的争执,也未必就是信仰的传播之争,修道看中体质和悟性,而佛教只要人心诚即可,哪里来的纷争呢?很大原由,是朝廷和人心不可测。
    乱世之时,教派将会成为一股特殊的力量,甚至会把持江山神器。朝廷想要基业万年,少不得要引入另一股力量保持平衡,免得朝廷总是被蜀山或者昆仑把持。所以,朝廷对于红宫的挑衅,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坐看争斗。其次,人人都是都野心的,包括修炼之人,谁又不想门派在自己的手里发扬光大,将来鼎定乾坤呢?
    他听见老头子的这番高谈阔论,就料想到其中蕴含了帝王术。帝王御人,玩得就是平衡,玩得就是手段高明。难道隆平皇帝不知道这些事?手眼通天的人物,只是不想理,或者说就是不能理;让你们玩,让你们打,到时我还要从你们那拿好处。
    夏侯战讪讪一笑,却也不再多问这件事,自有佛道的人和皇帝去料理。只是突然间想到在巴伦那的一件事,于是开口问起来。
    “道长,不久前我和安贝前往巴伦大营救人,安贝在与草原三位祭祀对峙的时候,我好想隐隐听见了安贝说了一个字,这是不是说安贝能吐人言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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