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好好钻研了《六界战斗宝殿》,整日抓着这黄历发愣,意欲何为啊?”
    狐狸突然自我耳后冒出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这才发现,我已经胡乱翻看他书房这本黄历很多遍了,看着看着便陷入一阵沉思。
    这几日,我心心念念下月十五会发生什么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事件,真是既兴奋又紧张。
    这九重天界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无聊,一干神仙日日上天庭应个卯,处理些细碎琐事,没事干时就斗诗品酒,呼朋引伴,全然是不带曲折的平铺直叙,没趣得很,可不该来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波澜么?
    当然,本仙可不是什么唯恐天下不乱之徒,完全是因为本仙对天帝老大灵力修为雄才大略阴谋阳谋的十二分信任。细想想,此番若是这敖荣栽了,那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一桩美事啊!
    反正本仙相信,天帝老大这回是绝对可以成功平乱的,连本仙隐身在外穿过窗户看他都能被他认出来,这等修为,六界哪得几回闻呐,这等实力,对付敖荣那连个美人间谍都辨认不出的水货,还不是小菜一碟?
    最令本仙欣慰的便是这优秀的天帝老大对我那也是十分信任,虽说那日被他发现我在书房外,他也只是留了个眼风给我,并没有治本仙什么刺探军情之罪。也是了,老早我便提醒过他西海有反意,他现下应该对本仙感激涕零才是,这等关于西海机密汇报的秘密会见,他就该主动叫本仙来旁听才对!
    只不过,有些事态的发展,真正是出乎意料。
    又过了几日,我在天宫各处溜达时,便发现杨大侠,还有那度厄君,还有那朱雀君,各自带着数名气势汹汹的天兵,在各个仙家的府邸光顾穿梭。有时候,还会看见有仙倌儿、仙侍,甚至仙子侍婢们,有的面色阴沉,有的痛哭流涕,有的仓皇喊冤,一个两个皆被天兵们反手擒拿着带出府门。
    看来,人鱼美人儿工作效率真正不可小觑,才几天功夫,便弄到了敖荣党羽的名单。
    原本看着杨大侠他们风风火火穿梭来去地忙活抓人,本仙也没什么高兴不高兴,毕竟观尘镜里凡尘中人们,也常演这戏码。可是一日,本仙竟看到一个熟人被杨大侠亲自拎了出来,着实令本仙心痛不已。
    那便是水德府的洺锡星使。
    少年面色沉静,有着与他稚嫩脸蛋豪不相称的成熟之气,也不见了以往的明媚暖笑。他出来时,水德星君和沐沫都站在一边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我慌忙冲上前,向杨大侠作揖行礼,请求杨大侠让我与洺锡说上两句话。毕竟我与杨大侠关系不错,又有小黑这么一个面子在,他应允许了。
    “你为何?”我急切问他。
    “仙娥姐姐,对不起,洺锡骗了你。洺锡并不是水德府荷叶上的露珠,而是多年前被沐沫仙子从西海里捞回水德府,然后一直养于鱼园的一只小鳕鱼。敖荣耳目众多,知悉此事,遂绑架了洺锡的家人,并差人潜入水德府威胁洺锡帮助西海夺权。大概就是这样,仙娥姐姐,永别了……”
    ……
    哎,人生易尽朝露曦,世事无常坏陂复。洺锡比起鳕鱼,倒真是更像一颗朝露。
    是夜,我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洺锡的阳光眉眼,轻快笑声。
    “我的真身,只是水德府花园荷叶上的一颗露珠……”
    “……自然知晓,洺锡岂会记不得仙娥姐姐的声音……”
    “……仙娥姐姐的气息,自打刚刚进这鱼园之时,洺锡便感觉到了……”
    枕头边的白泽兔显然是被我不停翻身的声音弄醒了,兔脑袋抬起来,迷迷糊糊地问:“你又怎么了……快睡吧。”
    “你下去跟小黑睡吧,我睡不着。”
    “哎呀,冰凝,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不多会儿,她又沉沉睡去。
    听着她刚念叨的这句烂俗到极点的凡人诗句,我忽的想起,后天便就是八月十五了。这原本应是西海起事的日子,因党羽被瓦解,便也不可能有什么花招了。
    昨日早上天帝便已每家府邸都送了请柬,今年中秋不比以往,乃是天帝威武破解西海叛党的庆贺之日,遂以往都在广寒宫举办的中秋酒宴,今年便要在凌霄宝殿更加盛大地举行。
    之前已听杨大侠说过,敖荣与西海龙母已经落网被关至天牢,现下就在等着西海龙王敖闰自己想通来天庭自首了。毕竟大多数传言和口供皆说是敖荣母子一手策划造反,并未听说敖闰龙王在其中有何重要作用。只是作为西海之主,他绝不可能毫不知情,必是要担得主要责任。现下也不知他为何失踪,追捕的天兵在各大海域都搜寻过了,也未寻得丝毫敖闰踪迹。
    中秋佳节,整个弥罗宫张灯结彩,喜庆洋洋。特别是凌霄宝殿,更是一片歌舞升平,喜庆和乐。
    宝殿之上,神仙们开怀畅饮,闲话家常,自然也有很多关于西海的话题。我扫视四周,果然没有看见水德星君和沐沫等水德府的人。现下凡是府中出了叛党的仙家,都是没脸来参加盛会了。
    嫦娥姐姐一曲霓裳羽衣舞看的众人如痴如醉,梦姬女神一曲迷笛喜相逢吹的天宫喜鹊和花蝶都在宝殿上空翩翩飞舞,真正是江山似画莺啼序,山河有幸花争放。
    炙弦不胜酒力地又很快就醉倒了,我和天米把他送回火云宫安置睡下,然后我便又急急赶回凌霄宝殿。满脑子都是洺锡的事情,我打算趁着今晚天帝陛下心情好,去找他说个情,看看能不能留得洺锡一缕魂魄。
    回到凌霄宝殿时,众位仙家已经散场了,白泽兔和小黑在殿门口眼巴巴地等着我。
    “你俩先回雪英殿睡觉吧,我还有点事儿。”我温和地蹲下身一手一只抚摸着他们柔顺的毛发。
    “冰凝,今天可是中秋节,应该团圆,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白泽兔眨巴着一双可爱红眼睛问道。
    “汪汪汪。”小黑连叫三声的招牌赞同犬吠。
    “自是要团圆的,可是很多人连命都快没了,如何团圆呢?你们先回去等我,乖。”
    我起身快步走进凌霄宝殿大厅,随手拉住一个正在收拾餐碟果盘的仙官侍从,问他:“陛下去哪里了?”
    “回禀冰仙,陛下刚刚去云海轩了。”说完,他便又弯下腰继续收拾桌案。
    我旋即移步向云海轩走去。
    唯美夜色中,皎洁月光下,凌霄殿旁边的云海被碎玉一般的月光筛得光辉盈盈,比仙境还要仙境。
    天帝正斜靠于一个黄木大长椅,一手撑着一边侧脸,目光弥散,神情陶醉。立于他面前不远处的梦姬,一身布满薰衣草花案的薄纱裙,正在吹着一支精致清雅的白玉横笛,正是迷笛。
    笛声悠扬,余音袅袅,如空谷幽兰,如落英如水。
    她的衣裙随着微风轻柔翻飞,香风灌满了她的宽袖和裙裾,画面唯美迷幻,令人不忍打扰。我想,还是等她这一曲吹完吧,于是乎,便也立于不远处,静静欣赏着。
    渐渐的,我陷入一片迷醉,整个人都飘飘欲仙,恍恍惚惚。
    怎么回事,今日我本打算宴会结束,去找天帝替洺锡求情,所以酒并未喝多,这仙家酒酿我也不是没喝过,怎的后劲如此之大?
    又过了一会儿,我眼前又开始出现之前在血河之案所见的幻想,元风、炙弦、帝君、白泽兔……各种画面在我眼前切换不停,伴着他们忽而开心、忽而悲伤的面容。
    糟糕,我心下大惊,凝神聚力,如上次一般将寒月化作小银针,用力扎入额心,幻象刹时散去。
    “陛下!陛下!”
    我冲至刚刚天帝与梦姬所在的云海深处,早已空无一物。
    心脏剧烈地抖动着,我明显感到那迷笛刚刚蛊惑人心的力量,远远胜于那日在血河渡口的力量。我四下搜寻着他二人的身影,终于,目光扫见了一个我最不愿意看见的画面——
    云海另一端,天帝双目紧闭,已无知觉,他魁梧伟岸的身躯软软地被身材娇小的梦姬横抱于胸前,梦姬看见了我,绽出一个美丽而邪魅的笑,旋即,二人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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