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项代沫和马所长事先商量好的——这也是赵子蒙的意思。等掌握了一些情况之后,再立案不迟。
    我们都知道,不是所有报案都可以立案的。
    一旦正式立案,就意味着要承担一份责任,并不是赵子蒙怕承担责任,只是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立案的理由还不够充分。
    “马所长,你们想了解什么情况?”炼乐雅道。
    “炼洛丹为什么要削发为尼,这——你们能跟我说说吗?”
    “来,抽烟。”炼乐雅从烟盒里面抽出三支香烟,递给马所长和项代沫,自己留一支。
    马所长按着打火机,将三支香烟点着了。
    炼乐雅抽了两口烟:“我和她妈妈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就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是啊!从小到大,她都很听话,很懂事,从来没有违逆过我们。邻居也夸她是一个乖孩子,我们没有想到——”
    “在出家之前,她没有跟你们说过什么吗?”
    “她什么都没有说。”
    “在出家之前,她的情绪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呢?”
    “我们一点都没有看出来。这孩子性格比较内向。要不是单位派人来探望她,我们还不知道她——”兰思梦伤心不已。
    “她平时跟你们很少交流吗?”
    “很少交流。”
    “跟兄弟姐妹也没有交流吗?”
    “这孩子的性格比较孤僻,有什么事情,总喜欢闷在自己的心里。”炼乐雅道。
    “是啊!小时候,她很活泼,自从他爸爸出事之后,她的性格就变成了后来的样子。”兰思梦道。
    “她的爸爸是什么时候出事的呢?”
    “洛丹七岁的时候,她爸爸上吊自杀了。”
    “何故自杀?”
    “他是一个越剧演员,因为说了一些不当的话,被……,那些日子,红卫兵整天拖着他到处游街示众,他受不了,趁看守不注意,悬梁自尽了。”
    项代沫想的更深一些:“她的爸爸以前有没有自杀倾向呢?我再冒昧地问一句,他的家族有没有自杀的先例呢?”
    “洛丹的奶奶也是上吊自杀的。”
    “为什么自杀?”
    “我听洛丹的姑姑说是解放以后,家里面经营的纺织厂被公私合营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一时想不开,便悬梁自尽了。”
    自杀虽然和遗传挨不上,但上辈人的自杀倾向和行为对后代是有心理暗示的,人是一种非常脆弱的动物,当人的身体和心理所承受的压力达到极限的时候,人都会往那方面想,更何况有上辈人的心里暗示做牵引呢?激荡岁月里,一些人经不起人生的大起大落,最后选择了自戕。
    项代沫暗自思忖:炼洛丹会不会选择自杀呢?炼洛丹一定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要不然,她不会把自己的余生托付给佛祖。也许遁入空门还不能表明她对生活的决绝态度,所以选择了自杀。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不容易,除了自身命途坎坷,命运不济之外,还要承受社会动荡带来的考验与磨难。
    在这个世界上,是人,都必须经历或多或少的磨难,有些人能找到释放痛苦的路径,有些人闷在自己的心里,从炼乐雅和兰思梦提供的情况来看,炼洛丹会不会就属于这种人呢?
    “炼洛丹在出家之前,难道就没有一点迹象吗?”
    “也许有,但我们整天忙于工作,她也忙于工作,我们只有在晚上下班以后才能在一起,所以,没有特别注意。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在项代沫和林狄看来,炼洛丹削发为尼的原因不外乎三种:第一,在感情上遭遇了重要创伤;第二,在家庭里面找不到归属感;第三,遇到了突发的事件,而这种突发的事件对当事人的打击可能是毁灭性的。
    “我们听说,炼洛丹出家之后,你经常到鸣晨庵去看她。”项代沫望着兰思梦道。
    “孩子是娘的心头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遁入空门,做娘的心里实在不好受,这孩子太可怜了,从小没了父亲,我含辛茹苦把她抚养成人,实指望能给她爸爸一个交代,没有想到我把孩子弄没了。”
    “你经常到鸣晨庵去看女儿,难道就没有和女儿接触吗?”
    “她根本就不愿意见我,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还不能让她发现,如果让她发现了,她会一连几天都不露面。”
    “你们是怎么知道她到鸣晨庵出家的呢?”
    “去年秋天,她突然有好几天不回家,我们以为单位有什么事情——她在医院工作,加班是常有的事情,我们就没有当一回事情。”
    “直到单位派人到家里来,我们才预感到大事不妙。我们就到所有的亲戚家去找,连住在外地的亲戚都打电话问过了,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说来也巧,我的两个老姊妹经常到鸣晨庵去烧香拜佛,结果在庵堂里面看到了我女儿洛丹。打死我都不会相信洛丹阳会到那种地方去,我就到鸣晨庵去了一趟,果然是我的女儿洛丹。我想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可她见了我就走。”
    “我们就去找觉慧师太。”炼乐雅道。
    “慧觉师太怎么说?”
    “她跟我们说了三句话。”
    “就是这三句话吗?”项代沫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然后展示在炼乐雅的眼前。
    这三句话,我们已经在前面交代过了,笔者愿意再交代一次:
    “静悟尘缘已了,有我佛照扶,施主放心就是。”
    “女儿不愿意跟父母说的话,自然也不会跟佛祖说,贫尼无可奉告。”
    “有即无,无即有,生即死,死即生。世间万物,无一例外,一切随缘最好。”
    “就是这三句话。”兰思梦道,“一字不差。”
    项代沫之所以把这三句话写在笔记本上,一是因为这三句话很耐人寻味,在世人看来,佛门神秘莫测,佛门中人的话自然更是高深莫测。
    项代沫对梵语禅言一向非常感兴趣,佛家的语言是很值得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好好推敲揣摩的。
    二是因为慧觉师太和炼洛丹的离奇失踪有脱不了的关系,炼洛丹是在鸣晨庵失踪的,而慧觉师太是鸣晨庵的住持。
    炼洛丹在鸣晨庵削发为尼,决定权肯定在惠觉师太的手上,炼洛丹的剃度仪式应该是由慧觉师太主持的。
    三是慧觉师太是炼洛丹遁入空门的唯一知情人,所以,鸣晨庵应该是调查的重点,这样一来,慧觉师太自然成为重中之重了。
    三个人在炼乐雅家坐了一个多小时,但没有从夫妻俩的口中得到一丁点有价值的信息,自己的女儿突然偏离人生轨道,生活发生这么大的逆转,做父母的竟然毫无察觉,这确实令人难于置信。
    项代沫只能另找路径:“你们有几个孩子?”
    孩子们也许能提供一点情况。
    “我和前妻有两女一男三个孩子。”
    “多大年龄?”
    “大女儿今年三十岁,二女儿二十八,儿子今年二十一岁。”
    “都工作了吗?”
    “都工作了。”
    “都结婚了吗?”
    “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儿子还没有——儿子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我们想知道他们的名字和工作单位,包括他们的住址。”
    “我写给你们。”
    兰思梦拿来纸和笔。
    炼乐雅把情况写在了纸上:
    炼大萍,中央商场鞋帽柜台,家庭住址,五塘二村15栋203室。
    炼二萍,鼓楼区长白路粮油供应站,家庭住址,玄武路光明巷178号。
    彭家辉,人保湖南路分理处。
    在和以上三个人接触之前,项代沫一行先走访了街坊邻居。
    第一个调查的对象是彭家英的大姐彭家珍,彭家珍就住在炼家的对面。
    因为炼乐雅是彭家的倒插门女婿,再加上彭家珍曾经为彭家的房产和自己的妹妹妹婿闹得不可开交,所以,两家的关系一直不好,因为两家的关系不好,所以,自从彭家珍搬到彭家大院来了以后,两家互不搭腔。
    在项代沫的一再恳求下,彭家珍谈了两个话题。
    第一个话题是她对炼洛丹的评价:
    在彭家珍的眼中,炼洛丹乖巧懂事。在炼家,只有一个人和彭家珍有交流,这个人就是炼洛丹,她每次见到彭家珍,都会微微一笑,虽然从不请教人,但足以让彭家珍产生好感。平时,炼洛丹除了上班,就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面看书,她是一个很安静的女孩子,从来没有听到她弄出任何声响来。
    “那么,炼洛丹有没有谈过恋爱呢?”
    “不知道,但她从来没有把男孩子带回家。平时,也不怎么爱打扮自己,不过,话说回来,这孩子天生一个美人胚子,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
    第二个话题是炼洛丹和继父之间的关系。这个话题不是彭家珍主动涉及的,项代沫费了老鼻子劲才把彭家珍的思路引导到这个话题上来。
    虽然彭家珍对炼乐雅没有好感,但她还是实话实说,以她的眼光看,炼乐雅对养女炼洛丹还是不错的,从小到大,给孩子们买东西,特别是买衣服,四个孩子,每人都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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