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我就不用打一百大板了吧~”
    她笑成月牙弯弯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童年人的纯真懵懂,有的只是掩藏在古灵精怪下的沉静睿智。
    “据说江湖中人,最讲究信用了~”
    她故意用绵软的声音撒娇,营造出一副纯真无害的模样。
    “我自然是讲信用,只是可惜。”
    仓衡摇了摇头,遥遥指向箭靶,青藤转头望去,只见一阵斜风吹来,本就扎的不牢靠的箭矢摇摇欲坠……
    最后竟“啪”的一下,吹落在地……
    青藤的脸刷的一下黑下来。糙!动了这么多脑筋,居然给我掉了!
    青藤真想冲上去把那支不争气的箭掰成两段!
    仓衡收回推过去暗劲的掌心,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处,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事关一百大板,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青藤只得舔着脸过去,笑嘻嘻的拉扯仓衡的袖子讨好。
    “仓衡前辈~”
    仓衡斜睨了她一眼,将袖子抽回。
    “没用,江湖中人最讲究信用。”
    真是打脸…青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唾弃自己说话不看后果。
    “不过…你拜我为师的话,之前的话还是…”
    “扑通!”
    仓衡话未说完,青藤就毫不犹豫的跪下去,在他跟前磕了三个响头。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在皮肉之苦前,什么道义恩怨、伦理常情都是狗屁!
    只要能活着,只要能健康快乐的活着,违背一些世俗原则,对青藤来说并没有什么。
    她已经坚持过,努力过了,但是别无他法。所以她现在觉得自己无愧于心,亦无愧于沈承。
    仓衡没料到她答应的这样爽快,一时间忘了立刻应允下来。
    他双臂怀抱宝剑,皱眉垂首。
    “为什么?”
    他是想问她为什么会在现在答应。
    明明之前反抗的这样激烈,还义正严辞的要为了道义打一百大板。
    青藤抬起头,平平无奇的脸上镶嵌着浩瀚双目。
    她卸掉了谄媚讨好的神色,露出眼里的一片死寂。
    “因为,我看懂了,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转瞬间她又洋溢起灿烂的笑容,仿若方才的阴沉只是仓衡的错觉。
    “我没能力拒绝,也无法拒绝,拒绝只会让我自讨苦吃,还不如自己找个台阶下来。”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仓衡有些佩服她的识时务,“那沈承你要如何?”
    “他依旧是我师傅。”青藤百无聊赖的用食指缠绕发尾,“一文一武,并不冲突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当我娘二嫁了不行吗?”
    二嫁?这都想得出来!
    仓衡失笑,觉得这么小就无视世俗人伦的人非常危险,却又由衷想要赞美她。
    赞美她的聪慧,赞美她的世故,也赞美她的无情。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这样的词用在青藤和沈承身上还真是可笑。
    仓衡不由想起自己,是否出现比自己更强大的人的时候,青藤也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给她“娘”来个三嫁。
    似是看出他的顾虑,青藤站起来拍去膝盖上的浮灰,仰头与这个邋遢的剑对视。
    “聪明不好吗?”
    她的眼神就像是一粒冰雪,柔弱可怜,却又冰冷无情…
    这颗冰雪缓缓飘落在仓衡眼中的死水里,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缠绕着绷带的右手摸上她的脑袋,像是透过她在安抚另一个灵魂。
    “这样很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做你自己就已经很好。”
    他收回手,青藤忽而觉得脑袋失去了一块温暖,凉飕飕,又有点空落落的。
    仓衡抱着剑踱步离开,萧索的背影缓缓隐入竹林里。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瞧不见了,才从沙沙的竹林里传来隐约沙哑的声音。
    “我会完成约定的,你回去吧。”
    “就这样?”
    青藤疑惑的绕着自己的小辫子玩,嘀咕了一句后打量四周,见真是就剩下自己一人了,便有些怕黑的跑回园圃里的小茅屋。
    已是子时,小茅屋的纸窗户里依旧透出暖黄的烛光。
    青藤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坐在板凳上的琉夏立刻站了起来。
    “你回来了。”
    他的脸上透露着疲惫,一双抚媚多情的凤眼里布满血丝。
    他强支撑着打着哈欠,走过去给晚归的青藤披上披风。
    “更深露重,别染了风寒。”
    他的披风系的特别仔细,一根一根的系着,双手有些颤抖。
    青藤一把将他的手握住,才发现他的手冰凉的可怕。
    她将他的手包在掌心里哈了口气。
    “你怎么还没睡。”
    琉夏任由她捧着自己的手,宠溺的回她。
    “你没回来我不放心。”
    他是知道青藤被小王爷叫去了的,尽管她带了人皮面具,但保准还是会被认出来。
    “有点事耽搁了,我没事,你别担心。”
    青藤放开他那双已经被她捂暖的手,灿笑着安慰他。
    “怎么可能不担心!”
    琉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拥的紧紧的。眼里闪烁着挣扎,下巴缱绻的蹭她的眉梢。
    他放缓声音,轻柔的哄骗她离开王府。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种菜打猎,让我来照顾你一辈子…”
    “我们跑不掉的…”
    青藤将脑袋埋在琉夏怀里,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
    “天下之滨莫非王土,汝阳王府想要找两个逃跑的奴才易如反掌。”
    “跑得掉的,我们去找王老板!”
    琉夏的语气有些着急,漫长的等待已经耗光了他的耐性,让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会失去她。
    青藤苦笑,“我还欠了他一千两白银,他怎么可能会帮我们逃跑。”
    她从他的怀里钻出来,安抚的拍拍他的背。
    “没事的,我们不会被发现的。”
    她这句话似是在安慰琉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也是她在安慰自己…
    青藤似是很疲惫,转身合衣就躺在小床上闭上眼睛。
    琉夏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站在床沿欲说还休。最终只是将一袋银两放在她枕侧,转身离开了。
    青藤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明知他已经走远了却不敢翻身。
    “傻瓜…”
    她自嘲的拍了自己一巴掌。
    逃避有什么用,自欺欺人又有什么用,不过都是在坐以待毙罢了。
    她在被子里蜷缩着,抱着自己的双腿,显得孤单而倔强。
    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他们没能力,没地位,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窗格子里渗透过几缕冰凉的月光,洒在她乌黑秀丽的头发上,散漫出点点莹莹幽幽。
    她猛的坐起,跳下床铺,还没穿好鞋子就疯狂的往靶场跑。
    “仓衡!仓衡你在哪里!”
    她双手窝成海螺,对每一个可能出现仓衡的角落呐喊。
    她后悔了,她不应该做出那副市侩的模样令仓衡恶心。
    她应该认真拜他为师,应该认真学习武艺。她要变强,只有变强才能保护自己,保护重要的人。
    只有成为仓衡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才不会被世俗所束缚,才能有自己想要的自由!
    初夏的凉风吹散青藤的声音,回应她的只有蛙叫虫鸣,和那一声又一声弓弦之声。
    她闻声赶去,没见到她想要找的仓衡,却见到了在练弓箭的白阳。
    他依旧穿着白天里的那件白衣服,背部已被他的汗水湿透,粘在他背膀上,在月夜里呈现浓重的颜色。
    青藤不打算招惹他,绕开他往竹林深处大喊。
    “仓衡!仓衡!”
    她还没有死心,白阳却被她的喊叫惹的心烦。
    “省省吧,你喊破嗓子也没用。”
    白阳放下手里的羽箭,叉腰不屑的睥睨她,“仓衡前辈可是一等一的高手,你叫他,他就得出来吗?你以为你是谁。”
    明明都只是王府的仆人,他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徒惹人厌恶。
    “你又以为你是谁?”
    青藤回怼过去,扬起下巴学着他的样子睥睨他,模样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连靶子都摸不着还射靶子,耗子都比你力气大。”
    白日里就被这个王巴蛋追的够呛,现在大半夜的还来招惹自己,摆明了就是找骂。
    “你这个聒噪的奴才!闭嘴!”
    白阳气的面色涨红,又反驳不了她,只得色厉内荏的吼她。
    平日里他作为小王爷的亲信要风得风要雨的雨,就是大管家都要在他面前看脸色说话。
    这个什么狗屁沈承关门弟子又是什么货色,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自己。先前还无视小王爷的命令,害自己在仓衡面前出丑,简直就是十恶不赦!胆大包天!
    恰好他也因为射不中靶子羞愤难当,举起弓箭张弓对准青藤。
    青藤见他的箭尖对准自己,也没有害怕,反而不怕死的接着嘲讽他。
    “哟~你这是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吗?”
    白阳冷哼一声,“你这样的货色,还用不着小爷动手!”
    “叫你动手你也射不中我。”青藤无所谓的摊手,“捧你一句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是个东西?
    “我才不是个东西!”
    白阳瞪她,一副炸了毛的样子。
    “哦?”青藤失笑,“你确实不是个东西。”
    居然敢耍我?
    白阳气到发抖,手里的箭矢脱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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