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背着叶离,叶家姑娘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十七也十分无奈。更为无奈的是,眼看着前头就是叶府了,却忽然闯进了一方结界中,无论十七如何走,叶府始终就在眼前几丈,十七意识到,自己闯进结界了。
    十七将叶离放下,凝聚法术,戒备起来。似乎有人影从左边飞快掠过,十七一掌击过去,却有一只手抓住她的右肩,将她向下摁。叶离反手向后施法,却又被人抓住了施法的那只手,眼前忽然烟雾弥漫,一片迷蒙之中,十七听见有人在说话:“你若再反抗,你的肩膀可就保不住了。”
    这声音很是耳熟,十七觉得在哪里听到过,仔细一想,十七反应过来:“落尘。”
    落尘松开十七,将烟雾散去,有几分开怀地笑了笑:“看来你还记得我。”
    十七揉了揉肩膀:“救命之恩,岂敢忘怀。”
    落尘随手幻化出两张凳子来,自己坐下后,又推了一张到十七身边。十七低头看看叶离,手指轻轻一动,却没什么反应,她看着落尘,落尘便又化出一方矮榻来,两指一点,叶离便落在榻上。十七见状,方才坐下:“方才那烟雾有问题对么,烟雾散去以后,我便无法施展法术,若我没有记错,这便是你明净苍灵的独门结界。你费这么大的劲,是想做什么?”
    “我是来听故事的。”落尘化出一杯酒来:“今夜月色正好,再配上美酒,最适合听故事了。”
    十七还没忘,自己欠落尘一个故事。虽然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落尘会对自己的旧事有兴趣,但自己一言已出,绝不会反悔,何况自己与落尘并不相熟,那些不堪回想的事说给他,倒也没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何非得听我的旧事。”
    落尘饮完了一杯酒,那白玉酒杯映着月光,发出淡淡的白光。远远看去,萧家的灯火红透天际,几颗明星在那灯火下也显得暗淡。“来人间前,我不知道,凡世也有这样盛景,但想必你从前在七十二天,见过比这繁盛的景象。”
    “那不值得说。神界盛景,再怎样繁盛,都与我这样的卑贱花灵无关。”
    “你是花灵?”
    十七轻笑,也向落尘讨了一杯酒来:“我原以为你知道的东西会很多,没想到,你连我的真身都还未看破。不过也罢,花灵而已,不值一提。”
    “我几百年前与淮水水君下棋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曾因治理淮水、保卫一方百姓有功而得以上达三十三天,又得了机缘,悄悄跟着靖北神君上了七十二天,虽只在七十二天的天门口便被打落三十三天,可他说,那景象,很是恢弘气派,不知是不是。”
    “是。”十七饮了一杯,杯中酒便又满了。“虽然我在七十二天待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七十二天的气派,倒是领略得很彻底。七十二天毕竟是有诸位上神的所在,放眼六界,又有哪处比得上?”
    “看起来你今日是打算同我讲故事了。”落尘看了一眼叶离,手中凝出法术来:“我先替你将这小姑娘五感封住,免得你的故事给她听见了。”
    “别对她施法。”十七出言阻拦:“她醉了,听不见的,别对她施法。”
    落尘收回法术:“你倒是护着这小姑娘。”
    “你我在这尘世皆是异类,我们从前活在六界之外,便也该知,身为异族,难免遭人轻贱。我自打于这凡世苏醒,便识得阿离,阿离待我,半分偏驳都不曾有,从不因为我是异族而警惕我、轻贱我。”十七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这酒不如自己酿的。“虽说我于凡世,自比凡人能力要高,可终归独在异乡。这十余年我过得极为安稳,不得不说,是受着阿离的照拂。故而我无论如何,也不计较何时何处,总得护着她,也全在于此。”
    “你们幻清渺林总是这般守陈,受人恩惠便倾其所有报答,倒是何必,活得忒累。”
    十七低头轻笑:“是挺累。可受人恩惠若不报答,心中便很难安,我曾受人莫大的恩惠,为了回报,倒把自己弄到穷途末路的境地。可惜我不知悔改,还是学不会知恩不报。”
    落尘见十七虽然笑着,却很是落寞,结界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叶离醉里偶尔嘟囔几声。落尘与十七实在不相熟,想说两句熟络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想起十七身上的伤,便觉得可以问问,话一出口,却成了另一种滋味:“你受过很多伤?”
    “何以见得。”
    “那日为你疗伤,看到你胳膊上有几道旧伤。”
    十七抬手撩开袖子来,自己看了看,也没想到这些伤已经是那样久的事了。“我受过几次伤,也不过是从前不明事理,自以为是,做事莽撞,便自食恶果。”
    落尘了然:“我原以为那是你飞升七十二天时,受雷劫落下的伤。”
    “我若说,我飞升之时,虽有八十一道天雷齐下,却一丝伤痕都不曾留下,你信吗。”
    落尘其实是不愿信的,可十七也不会说谎。无人不知,若是寻常修术着想要飞升天界,必定会经受极大的磨难。若是要上三十三天,便要经受三十六道天雷,再从三十三天到七十二天,便又是三十六道天雷,若是想要直接飞升七十二天,那便是要经受八十一道天雷,活生生多出了九道天雷来。从三十三天再上七十二天,中间还得多熬上几万年,谁不愿省去这几万年而早日登上七十二天呢?
    可那些个飞升的仙妖精怪,通常三十六道天雷都是受不住的,更不必说一口气八十一道。多少想要飞升天界的精怪仙者,都死在天雷之下,就算不死,也是伤痕累累。十七不过出身幻清渺林,寻常花灵,怎会一丝伤痕都没有。落尘很是疑惑,也对,十七身上让他疑惑的事,还很多。
    “我当年得了一些机缘,得以安然承受天雷,可这些机缘,又偏偏很让人疲累。”十七的声音有些哑,她撩起自己的袖子看看自己胳膊上的伤,的确是些让人难受的机缘。
    落尘见十七的样子,忽的想起了十七受伤那日,自己真切地听到十七重伤意识模糊之时,叫出了七十二天上那位战功赫赫的战神的名讳。
    七十二天,司战上神。
    若说这六界之中,有谁让人闻风丧胆,司战上神必定是数一数二的。为何是数一数二,那是因为七十二天上还有能与司战上神抗衡者。可若说大战之中,谁能称为第一,除了司战上神,再无别人。六界史册中记载,司战上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除了人界,从前神界与其余六界多少都有冲突,每逢司战上神领兵,从无败绩,饶是当初与魔界血战,七十二天诸位上神有死有伤,情况危急,仍是司战上神力挽狂澜,大败魔界。而后便是六界几万年的太平,司战上神从此避居七十二天一隅,不得常见。十七能识得司战上神,让人诧异。
    落尘心中有疑惑,便直问出来:“你识得司战上神?”
    十七听及“司战”两个字时,手握得紧了些,连眼中都带着些许恨意。落尘虽只见过十七两面,可也能感觉得出,十七性子温和,怎得现在却有了恨意。落尘揣测,莫不是十七与司战上神还有什么不能与人说的事,十七伤心远走,故而流落凡间。可那也不对啊,七十二天上的确有一位上神正在寻找幻清渺林的遗族,可那位上神,不是司战。
    “我与司战,有些交情,可我有愧,害了他。”十七缓缓道来:“故而我并不敢说识得他,我哪里配。那日你来救我,我忽的想到了初见司战时,他也是从天而降,救了我的性命。”
    “听闻司战上神在落夷宫中大门不出已经几百年了,六界传闻多多,这样的只能听得见名讳看不见本尊的上神,最能引出各种故事来。我这些年游历六界,也听说过一些,却只是觉得好笑,现在看来,莫不是......与你有关?”
    “你要听我说故事了么?”十七看着落尘,明明是在笑,却很落寞。
    “我只是疑惑,你到底是怎样的机缘,能结交天界上神,又能......”惹得天界上神多番寻觅。后半句话,落尘没有说出来。他大概也猜到了,十七离开幻清渺林后再没离开过凡世,六界那些大事她都不知晓,包括她正在被天界上神寻找。
    “啊,我的机缘的确很是不同,我从前当差的地方也很不同呢。”
    飞升七十二天后的小神,都会被指派去各处当差,机缘不同,当差的地方也就不同,当差的地方不同,能遇上的神君也自然不同。不过这些从下头飞升上去的小神,运道再好也不过是做个星君,能有一方小宫殿,去别的神君手下做事,名头倒是好听,七十二天上的神仙,那也不过是名头罢了。可十七实在太不同,落尘也不能照寻常小神去想十七,此时就算是十七说自己当个管事神君,他也是信的。
    只听十七说道:“我曾在百花司里当差,做的是百花司主曲顾的神使。”
    落尘的酒杯“哐当”落地,十七果真来头不小,很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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