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起了清渊宫的神使,那日我也向与白问了问,曲顾得知我要留在清渊宫时,可有什么反应,其实我原本是想说不满的。与白想了想,回道,没有,神君神色如常。
    说不失望是假的,我并非肖想曲顾,只是主仆多年,他倒是平静得很,怎得也说一句早日回来才是吧。见我有些许沮丧,与白便安慰我,说是曲顾看上去很是繁忙,兴许忙过了想起自家神使身在清渊宫了,便会来看看我。我想或许吧,他这几日的确很忙,我胡乱岔开话,想着既然已在清渊宫,不懂的事便问问与白。
    我问与白辰止上神可爱出门么,与白反问我为何有此一问,我便掏出玉牌来给他瞧瞧。与白有几分吃惊,但也并未多言,只是告知我上神不爱出门,整日就在清渊宫,我并没有什么差事要做,不必担忧。他安抚了我,便将我带到我的住处,说是离着辰止上神的寝殿并不太远。
    于是我就这般在清渊宫待上了大半个月,这些时日里我再没见过辰止上神,只是每日同与白乐得开心。期间我回过两次百花司,想着总要见见曲顾,可白跑两趟,都寻不见曲顾。再往兰瑜宫去找司文,也险些没赶上时候,司文好像也在忙什么。终于得了机会我在兰瑜宫听司文说完了故事,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如今是在清渊宫当差了,只是回到清渊宫时,便遇上了总见不着的辰止上神。
    上神站在清渊河畔,我走下桥,便撞上了他。他虽不言语,但我还是先行解释,是从兰瑜宫而来。
    “过来。”辰止上神开口,我便跟着他往清渊宫里头走,我暗自猜想是我玩忽职守,未曾上报上神便私自出宫,他这是要罚我了。岂料辰止上神只是将我领到书斋,交给我一把小刀,我接过小刀,不知何意,望向上神,他淡淡开口:“这上面有我的术法,你带在身边,用以防身。”
    辰止上神真是心怀宽广,体恤下属。我感恩戴德,差点儿没跪下来给他磕头,上神倒是不在意,仿佛只是做了件顺手的小事,打发了我后,便又是好些日子不见踪迹。
    我想着还是安分些,便同司文说好这些日子不去见他了,安安静静地守在清渊宫。日子过得的确很是无趣,我不知该做什么,清渊宫的杂事有的是仙娥去做,见不着辰止上神我又心烦不已,竟是好几日不曾睡好。与白时常找我玩乐,我是想不通,辰止上神这样清冷孤傲的性子,怎会选中与白这样有几分傻气的家伙来做管事神君。不过有与白相伴,日子倒也不算更糟糕。
    我从与白那里听说,辰止上神爱抚琴,总归无事,便想着去东海之滨寻一寻白泽,得几根白泽尾上的长毛当做琴弦,送给上神做礼。他赠我小刀,礼尚往来,我还是懂规矩的。
    这事儿我未同任何人说,毕竟身上还是担着差事,这也算是偷溜,若说漏了,玩忽职守的罪名我是少不得的。我等了几日,再三确认了不会忽然多出事情来做了,便背了些灵药,往东海去,这些习惯是尊主教我的,出门在外,保命的东西得备好,我族弱小,万一碰上什么强大的对手,总得留一条命才行。
    东海我是去过的,我在渺林虽鲜少出门,但这些四海八荒都出名的地方,我还是去过几个的。东海蓬莱仙岛上的泽遗神君门下的小弟子飒飒,与我有几分交情,我曾救活过泽遗神君送给她的仙草,她十分感激,与我结为朋友。
    白泽神兽出没不定,行迹难寻,若非常年住在东海,是难以掌握其行踪的。故而我便想着去拜访飒飒,她或许有法子。
    等我到了东海蓬莱,见到了泽遗神君的仙府时,恍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泽遗神君的仙府看上去实在是寒酸不已,那屋上的瓦片,摇摇欲坠。飒飒倒也说过,她家神君做派简朴,可我是没想到,会是这般模样。
    我敲开仙府的大门,开门的仙友睡眼惺忪,似乎是没睡好,打着哈欠问我找谁。我拜了拜,问道:“在下十七,不知飒飒可在?”
    “飒飒?”那仙友揉了揉眼睛,有了几分清醒:“你寻飒飒何事?”
    “仙友有所不知,我万年前曾与飒飒结过交情,这些年不得相见,此番我路过东海,想着无论如何也得见一见故友,便冒昧登门来拜访。”
    “这样啊,”那仙友慵懒地半靠在门上:“姑娘进来吧,已经很些年没有仙者登门了,姑娘请进。”
    我暗自腹诽,这个破落的地方谁没事儿会来,但面上还是不露什么痕迹,跟着这位仙友走进泽遗神君的仙府。仙友将我带去一个厅中,让我等候,说是去为我找来飒飒,我坐在凳子上等了几刻钟,心里却想的是怎得不给我上杯茶,泽遗神君家已经穷困潦倒到这个地步了吗?
    我喉中干涩,正想着要不自己去寻些水来喝,就听见一道女声带着着急传来:“你就这般笨,倒个茶水也能打湿我的衣裳,若是让十七等得烦了,你看我不拆了你的仙府。哦,你这个仙府也不用拆了,破成什么样了。”
    话音刚落,一个粉衣裳的姑娘走了进来,一手整理着袖口,身后跟着方才那位仙友,一连串动作下来,是飒飒无疑了。她一见我,便迎了上来,拉着我的手,狠狠抱住我:“真的是你十七,我好想你。”我越过飒飒,看见她身后的仙友皱了皱眉,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心中觉得有几分尴尬,便轻轻推开飒飒:“你先松开我,我还没好好看看你呢。”
    飒飒比起万年前要秀丽许多,脸上有些肉乎乎的,看样子这些年过得很好。她问我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望她,我只好与她解释,前些年为了飞升一事,终日忙于修炼,几乎不出门的,好不容易飞升了,七十二天规矩森严,就不得机会下界,今次我也是溜出来的。飒飒听了十分同情我,感叹好在自己不打算飞升,否则束缚在七十二天可多苦恼啊。我原想解释七十二天并非半分温情都没有,可又觉得似是不必与飒飒说这样多,便只是微微点头。
    飒飒身后的仙友及时地插了话进来:“你在何处当差?”
    “百花司。百花司主曲顾,我是他的神使。”这个身份在我身上太久,不论到何处,只要有人问我,我都会脱口而出。
    这个回答显然使面前两人很吃惊,这样的反应我并不奇怪,我只是反问道:“还未请教仙友尊名?”
    “我么?”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泽遗,我的名字。”
    我万万想不到,这个慵懒至极的家伙,竟然就是泽遗神君,这让我如何想得到,泽遗仙府已经落魄到需要当家神君亲自去给登门的客人开门的地步了。我很抱歉,没能认出泽遗神君的非凡气度,求助似的看向飒飒,她一把拍在泽遗肩上,恨铁不成钢:“你自己看看,你哪有一个神君的气度,说出去我都嫌丢脸。”
    泽遗有些委屈,揉了揉自己的肩,小声嘀咕:“哪有你这样同府主说话的,没大没小,还管不住你了。”飒飒一个眼神过去,泽遗便立马闭嘴,模样可怜。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家是主仆颠倒,尊卑无序了。我再不济,大概也看出泽遗对飒飒别有情愫,所以才这样放纵她。我有几分羡慕,因为这是我没有的感情,书上说,叫做男女之情。若是有一日,辰止上神......也罢,何必多想。
    我趁着飒飒向泽遗抱怨完了后,便问她何处能够寻到白泽,她问我要做什么,我如实相告,我缺几根琴弦,因为是要送给尊神的,所以前来东海,取白泽尾上长毛。
    “小事一桩。”听闻我的话,飒飒看着泽遗:“你且为十七指点指点,嗯?”泽遗立马有了精气神,蹭到飒飒身边,想将下巴搁在飒飒肩头,却被飒飒一掌拍开。泽遗揉了揉下巴,转而向我说道:“每逢月圆之夜,若以灵力催起东海浪潮,制造异象,那东海之滨便随处可见白泽,你那时且去,不愁无功而返。只是一样,白泽虽是好脾气的灵兽,可你是想要拔它们的毛的,难免会冲撞到它们,你得小心。”
    “多谢神君指点。”
    飒飒却是一脚踩在泽遗脚上:“什么小心不小心的,你就不能陪着十七去,护着十七。”
    我连连摆手,表示不用,泽遗已经疼得龇牙咧嘴,却还不忘好脾气地解释道:“东海之滨已经不是我蓬莱地境了,那秦尾水君与我有些过节,我怎好去讨她的晦气。再者这位十七姑娘贵为曲顾神君的神使,秦尾是不好开罪她的,她在秦尾的地盘上做事,也不会出什么乱子,我去了反而麻烦。”
    我瞧着泽遗实在委屈,想着飒飒兴许多少会可怜他几分,岂料飒飒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似的,嚷嚷着:“过节?泽遗你瞧着我是傻么,不就是她当初喜欢你的事儿么,你还敢提,今日我便走,看见你就心烦。”
    我没缓过神,就听见泽遗软声细语哀求着:“没有的事,除了你我谁都不喜欢,管她谁看得上看不上我。你回哪儿去啊,除了我身边,哪里安全。”
    我忽然起了一些鸡皮疙瘩,赶忙辞别他俩,也不管飒飒叫着留我。管它那位秦尾水君好不好说话,白泽的脾气大不大,都要好过我在这里看他俩恩爱得有几分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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