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辰止上神不知走了多久,腰腹渐渐痛了起来,方才明明有了好转,偏生是跟着上神走了许久,耗费力气,便疼痛难忍。上神一路不知在寻找些什么,已经走得极慢,我死皮赖脸地要跟着,自然不能因为我耽搁了上神的事,故而我强忍着,并未出声。
    上神的个子极高,他虽走得不快,但我也需快步跟着。这时天色已经很黑了,林中只有点点荧光照亮,上神本事如何自不必说,天黑成什么样他都能不疾不徐稳当地走着,我就不行了,一手捂着腰、忍着痛,一面还得细细看脚下是否平坦,若是踩上了什么东西,必会摔上一跤。许是遇上辰止上神就是霉运不断,我果真踩进了一个坑里,脚上一崴,软了下去。
    一双手扶住了我,辰止上神稳稳将我拉起,我撞进了他怀里。
    辰止上神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好闻之余,还有彻骨的寒凉。我从辰止上神怀里站起来,连连道谢,顺便为自己没看路惊扰了了上神而道歉。上神轻轻松开我,反问:“你有什么错?”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知道上神的意思是我无意摔倒并不是我自己的过错,何必道歉。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这两千年来习惯了。
    “既然受伤了,为何一声不吭,疗伤不及时,便会成为顽疾。”
    我又愣了,我自以为伪装得很好,怎么上神竟知道我受伤了。见我困惑,上神道:“白泽终是神兽,撞上一下,也能伤及肺腑。”我明白了,方才上神应当是见到了我受伤,才决意出手相救的,不然他这样不好管闲事的神仙,哪里会为了我这样的小仙现身呢,我这也算因祸得福。
    “十七无事,是有些疼,可谁被忽然撞上那么一下,都会疼的,并不是什么大事。上神不是有事么,我们继续走吧,莫耽误了上神的事。”我嘴硬了。示弱我还没学会,我更怕我一旦示弱,上神便会丢下我,让我回七十二天,跟随上神的机会来之不易,我岂能放弃。
    我看了眼辰止上神,发现他竟微微蹙眉。我心里惴惴不安,像是在打鼓,知道他将我拉在一旁坐下。辰止上神的手十分冰凉,扣在我的手腕上,让我不由得攥紧了手。
    “上神......”
    他伸手在我身前探了探:“伤了骨头,若不及时医治,你连这片林子都走不出去。”
    “上神莫要赶我走。”我垂下头,极小声:“我的伤不重,渺林的医术也算精妙,虽然我会的不多,但我能自己治好自己的。上神......莫赶我走。”
    “你会医术?”上神眼睛都不抬一下。
    “会一些,治不了大伤,但是像我现在这样的小伤是可以的。”我急忙解释,全然不在意方才上神说的不及时医治我连这片林子都走不出去这句话。
    “别说话。”
    “嗯好,我......”我闭上了嘴。果真,我还是招惹上神厌恶了。
    我还自顾懊恼着,上神忽然又开口了:“已经无恙,歇一歇。”
    我听得迷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受的伤竟已经好了。原来方才说话间,几句话的工夫,上神已经治好了我的伤,亏我方才在他面前还大言不惭说自己会些医术,结果倒是上神治好了我。我原打算说不必歇息了,但总是反驳上神,会显得我事儿多,我只好再三谢过上神,安安静静地坐着,自己调息。
    辰止上神就坐在我不远处,我调息之余偷偷看他,他正紧闭双眼,凝神静思。不知怎的,我们歇息处似乎要比别处明亮许多,抬眼看,像是树上挂着明珠。我回想起来,上神的宫殿一直都是亮堂堂的,应当是喜亮的缘故。周遭亮了,我看上神便能看得更清楚,他的那身白衣在此时尤为显眼,哦对,我穿的也是白衣,只是气度要比上神差的远了。想想还有些难过,六长老说的云泥之别,我好像慢慢懂了,云泥云泥,就是不论怎样相似或相同,都有着不可跨越的距离。
    念及此处,我一口气没提上来,咳得不止。调息最忌胡思乱想,容易遭到灵力反噬。
    听到我的动静,上神也睁开了眼看过来,我总不能说我是在胡思乱想上神的事,坏了气息,只好说我是给口水呛到了。上神的眼角抽了抽,看着是不大懂,我一个小姑娘,是怎么面不改色地将被口水呛到了这样的话说出来的。
    见上神静思也被我打断了,我便顺道问问:“上神来此,是要寻什么,说给小神听听,小神也能帮着您找找。”
    “不必,你跟着我便是。”
    “是。”
    约莫又坐了一炷香的工夫,上神领着我继续向前走,那原本挂在树上的明珠就一直悬在我们头顶,跟着我们,上神果真喜亮。有了那明珠,我看路便清楚很多,有什么坑坑洼洼的,都能绕开走。
    走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草丛里有细微的叫声,那叫声一听便是灵兽的声音,似是很痛苦。上神显然也听到了,手一挥,那明珠便照到草丛里,一只小兽蜷缩在那里,后脚上淌着血,是受了伤。我看向上神,他没什么反应,也是,此时此刻,在东海之滨偏僻的林子里,出现一只受伤的小兽的确是见稀松平常的事,不值得警惕。我便拨开草丛,走进去,将那小兽抱出来。它腿上的上一瞧便是皮肉上的伤,只是它还幼小,疼痛难忍,叫声也就凄厉起来。不等上神动手,我便抢先治疗起那小兽了,我是会医术的,大话我说过的,我还没忘。这样的皮肉伤比内伤好治,也没费多大力气,便治好了那小兽,它缩在我手里,用脸蹭起我的手来。
    我手心痒痒的,顿时明了了往日那小猫蹭着六长老时她的感受了,我喜欢这头小兽。
    但喜欢归喜欢,我想带着它,是不能自己做主的,我可没有自己的地方养它。故而我望向上神,用眼神祈求着,上神看着我良久,告诉我,这头小兽没生在天界,若是要带回去,除非耗费心力好生养着,不然难以存活。
    上神的话已经说得极为委婉了,七十二天灵气充盈,若非神之身,强行存留,会遭到灵气的侵蚀。可我抱着那头小兽,心中莫名生出了要抗争一番的想法来,那时我无知倔强,一生中第一次有了想要抗争的心思,却浑然不顾,这样的抉择于那小兽,是福,还是祸。我不肯承认自己的自私自利,哪怕我已经做的那样明显。
    我俯下身,向上神行了礼,说道:“从前小神也不相信,寻常的灵物要如何才能在七十二天好好存活,渺林从前有位长辈,死在了三十三天,那样的惨事,告诉小神,生而微贱,便活得艰难。可如今,小神飞升已经过去了两千余年,过的还算不错,上神您看,艰难不艰难,不都是看自己要怎么过么?这头小兽弱小而可怜,今日它在此受伤,来日便还会受伤,这是必然的。小神想将它带在身边,耗费些心力也没什么,不过是,同小神作伴罢了,还望上神怜悯,恩准小神将它带回去。”
    辰止上神没有说话,神情复杂地看着我,默许了我的固执。我怀中的小兽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将会有个家了,高兴地扭了几下,我只好安抚着它,让它不要乱动,它果真安分了些,只是缩在我的怀中。
    等到我们绕过了大半个林子,上神在一株发着银光的花前停了下来,那花周遭十余丈都自成屏障,我不得靠近,倒是上神并不受影响,径直站到那株花前头,指尖光影流转,便将那株花连根拔起了。那花在上神的手中,光泽更盛。身为花灵,对于同类还是有几分分辨能力的,我一瞧,就知道这是一株少说吸了几千年日月灵气的花,生在这隐蔽的丛林里,若不是上神这样修为深厚的尊神,是不可能靠近它的,譬如我。
    它们六界之内的灵物自有福泽,几千年的花,比我当初万余年时能散发出的灵气还要浑厚。我看向上神,他盯着手里的花,看了很久。
    “上神?”
    “我要的东西找到了,走吧。”说完,上神将那花收回袖中,在地上画出阵法来,就预备要回七十二天了。要不说尊神就是好,东海之滨与七十二天离得那样远,也不过是一个阵法的事,哪里像我,下界的时候,马不停蹄,要死要活地飞了一整日,落地的时候没给累死。
    可我向后退了退:“上神,小神在这东海蓬莱有位旧友,需得去此行,便,不能与上神同回了。”
    辰止上神允了我,我便将手中的小兽递给他:“烦请上神,先将它,带回去?”
    话一出口,我便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得寸进尺,是上神太好说话了所以忘乎所以了。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手缩回来,上神却接过我手里的小兽,一手托在臂弯里:“万事小心。”
    我被上神着温温柔柔的叮嘱搅的心潮澎湃,还没来得及叩谢上神关怀,上神便连同着阵法一道消失了。我堆着笑,站在原处,头顶着明珠,竟有几分沧桑。
    无妨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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