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宫的侧门开着,似乎在等谁,我从侧门走进去,一路上阴沉沉的,往日温暖的太华宫中,竟然起了丝丝凉风。
    锦代上神坐在大殿上,冷漠疏离的样子与在北荒时一样,见我到了,她便笑了:“十七姑娘,我等你很久了。”
    “如此说来,上神是知道小神为何而来了。”
    锦代上神并不躲避我的话,倒让我兴师问罪显得毫无气势。锦代上神直言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辰止的情欲归位后,会是怎样的场景么?凭着你爱慕辰止,难道就不好奇,辰止重新有了情爱后,会不会,爱上你?”
    锦代上神的双眼看着我,似乎是要将我洞穿,我有些发慌,因为我的心事就这样被锦代上神直白地说了出来。可我嘴硬,还说了句“不敢肖想上神”。
    许是我的话假的厉害,刺激到了锦代上神,她冷哼道:“你自然不敢。你爱辰止,却不敢告诉他,不敢告诉他,却还要费尽心思守着他。十七,你唯一的自知之明,是知道自己连辰止的衣角也配不上,除此之外,你与那些妄图诱惑尊神的仙娥,并无分别,一样的微贱,一样的令人作呕。”
    锦代上神说起话来真是难听过分,她这番话,已是狠狠地将我的脸面撕扯开来,扔在地上,无情践踏。我无可反驳,反驳的话在锦代上神面前显得不堪一击,所以我只能忍着酸涩道:“上神何必出口伤人。”
    “你觉得我是故意在中伤你?”锦代上神冷笑起来:“说起来,我倒要谢谢你,你不是回报了辰止,你是回报了我。”
    我抬头看她,心中疑惑,询问的话却说不出口来。事到如今,我与锦代上神的每一次见面,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担忧,会中她的圈套。苏醒后的锦代上神绝非善类,司战诚不欺我。
    “神魔大战前,我与辰止已是两情相悦,只待嫁娶。”锦代上神自顾继续道:“可惜他为了我封印情欲,我与他的情事也被他忘记,如今你破开封印,让我们的旧事重回辰止心中,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你?”
    荒唐,真是荒唐。
    锦代上神似乎知道什么话最能让我疯魔,她平静地开口,却比她声嘶力竭地追忆她与辰止上神的过去还管用。我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些记忆在此刻变得格外明晰。辰止上神为救锦代上神的不遗余力,他们相见时的争锋相对,与白说我不懂的事,原来这才是真相啊。我以为辰止上神冷若冰霜不晓情爱,结果却是这样。
    可我装作不相信的样子,挺直了腰向锦代上神道:“上神所言,十七为何要信?若是仅凭上神一句话,就让十七相信了,那十七岂不是太过蠢钝。”
    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这样说,锦代上神又道:“昆仑山上有一面往生镜,可看凡人前世,也可看神仙过往,你若不信,可以去昆仑山借这镜子看看。”
    锦代上神没有唬我,昆仑山往生镜,六界闻名的法器,我知道的。我之所以犹豫,不是因为不信,是因为信了,可若是不亲眼看看,又好像永远不会死心。我听见我的声音在发抖:“谢上神指点,十七会去的。”
    “昆仑山灵气深厚,我怕十七姑娘现在羸弱不堪,无法到达,还请十七姑娘保重身体。毕竟,你身上这股药味,已经将你花灵气息掩盖得彻彻底底,足以见你虚弱倒什么地步。”锦代上神虚伪关切,倒让我有了咬牙非去不可之心。以我现在至多不过三成修为的躯体而言,的确是难以登上昆仑山,可又何妨呢。
    我俯身行礼:“多谢上神关怀,十七一定保重自己。”
    离开太华宫后,我没有在七十二天多做停留,太华宫在七十二天东南,离昆仑山不算远,一日路程便也到了。我如今体弱,走了两日,才终于到了昆仑山脚下。
    昆仑山的积雪从山顶变蔓延至山脚,山腰处灵气的气泽环绕着整座山,在山脚下便能听见昆仑山里灵兽嘶鸣的声音。八荒第一神山,的确是巍峨雄壮。
    我站在山门前,护卫昆仑山的结界并不像寻常的结界那样不见其形,反倒是明显地笼罩住整座昆仑山,就像是要告诉六界,这是个不可靠近的地方一般。山脚的台阶覆盖着积雪向山顶伸去,在山腰处不见踪影。山顶有一座恢弘的宫殿,看上去像是漂浮在昆仑山之上的,便是昆仑山山主陆吾上神的太虚宫。
    昆仑山主陆吾上神,锦代上神苏醒那一日我见过了,其余的时候,这位上神只活在别人嘴里,和送东西上七十二天的时候书中记载的陆吾上神性情温雅,与人亲近,只是在神魔大战之后性子大变,变得沉默寡言,原本就常年住在昆仑山的陆吾上神,更是在那以后,再没有回过七十二天,知道锦代上神归位。这样一位上神我摸不准他好不好相与,不敢擅闯昆仑山,当然我也闯不过去,只好跪在山门前,朗声道:“小神清渊宫使十七,拜见陆吾上神。”
    不多时,便有一道温润的男声从山顶飘下来,若非亲眼见过,我是不敢相信这个声音来自那看着冷冰冰的陆吾上神。上神问道:“辰止的神使,到昆仑山来做什么。”
    听到陆吾上神的声音,我有些激动,我望着高高的太虚宫,尽全力大声说道:“小神有求于上神,所以前来昆仑山拜见上神。”
    “何事?”
    我将脑袋埋在地上,行着礼数周全的大礼,声音忽然就有些哽咽:“求上神垂怜,小神但求往生镜一看。”
    尊主说,六界众生生来便有执念,区别在于,他们的执念是什么。这句话我深以为然,因为我的执念便很深重。从飞升,到成为神君,再到辰止上神,此刻,我的执念变成了往生镜里辰止上神的从前事。我没有非看不可的借口,却有着非看不可的决心。
    我听见昆仑山上陆吾上神的声音很是缥缈:“上神法器,不是谁都可以看的。”
    我将脸贴在昆仑山下冰凉的地面上,企图让那些积雪使我变得清醒:“小神明白,可小神心中困惑,唯有往生镜可为小神解惑,求上神成全。”
    陆吾上神的声音良久才重新响起:“谁指引你来此的。”
    “七十二天,太华宫,锦代上神。”我说的咬牙切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恨锦代上神。
    “你需得知道,看了往生镜,也未必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上神顿了顿,继续道:“或者,会知道你不想知道的。”
    “小神知道。”我回答的很快,所以还没明白,其实在那个时候,陆吾上神就已经给过我机会了,只是我不想要。
    “如此,你上来吧。”
    上神的话音刚落,昆仑山的结界便开出一道口子来,足以让我走进去。我一脚踏进昆仑山的山门,便觉得有巨大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昆仑山的神山气泽,我已然不大承受得住了。只是我还固执着,咬着牙一步一步向上走,途中遇到好些灵兽,飞驰着从我身边跑过,更见我此时的虚弱不堪。
    昆仑山的寒气要比任何地方都更盛,这也是为何当初要将锦代上神冰封于此。我感觉不断有寒气冲进我的体内,侵蚀着我的五脏六腑。六长老为我准备的衣裳还有几套,我早穿在身上,此时为我抵御了片刻寒冷,却也不过只是杯水车薪。我用我那微弱的灵力去探我的肺腑,已经被寒气灼伤,需得医治,可我现在没办法。
    等到我走得全身麻木了,才终于走到山腰的云气之中,那云气的厚重,比缥缈云也不遑多让,我来来回回绕了几圈,仍是无法从中找出一条路来。我跌坐在地上,已是没有了起身的力气,忽然周遭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一股力量托着我,竟是带我飞了起来,等我重新落地的时候,已经站在太虚宫的门口了。我的身子不再寒冷非常,四肢的力气也回来了些许,只是肺腑的寒伤依旧,而陆吾上神负手站在我跟前,证明方才是他帮了我。
    “小神见过陆吾上神。”我没什么力气行礼,上神倒也不在意,只是看着我道:“走吧。”
    我跟着陆吾上神到了昆仑山的后山,在终年积雪的昆仑山中,竟有一处高耸入云的瀑布。上神走到那瀑布前,转过头来看着我,再次问道:“你真要看?”
    “是。”我点点头,很是坚定。
    “也罢。”陆吾上神施法劈开那瀑布,瀑布后竟有一面极大的镜子,那就是往生镜。陆吾上神念了个诀,往生镜便发出光来,等到那光熄灭了,往生镜便清晰地映出了昆仑山的景致,若不是知道这是什么,还真以为这就是一面大些的镜子罢了。陆吾上神继续道:“闭上眼,想着你想看的事,往生镜自会让你看到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却开始胆怯了,我其实还是惧怕,从往生镜里看到锦代上神口中所说的一切。我看着往生镜中白雪皑皑的昆仑山,忍着我体内的寒伤,终于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要从神魔大战之前,开始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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