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浓重非常的血腥味,即使是在高高的离地数十丈的阶梯之上,冷风呼啸,山雾凄霏,依旧郁结不散,笼在鼻息之间,直直钻入肺腑。
    那种悲泣的、哀悼的、痛入骨髓的仇念和悔恨,仿若一支时刻悬在眼前的利剑,在提醒着秦朝歌,数月之前在大秦王族的疆土上曾发生的暴乱战争,王城里她切身经历过的一系列阴谋诡算、夺位逼宫,并未随着烟尘归寂。
    只是,在那场残酷的权位角逐里,秦朝歌是彻彻底底的输家,赔了王族江山,赔了族人性命,更是赔上了自己一颗真心。
    在萧景域眼中,她不过是一颗能给他带来巨大利益的棋子罢了,为了达到他顺利地进入王族权利中心的目的,没有什么比得到大秦王族最受宠爱的嫡系公主殿下芳心倾许,成为王婿,再简单轻易的法子了。
    那些所谓的情深缱绻、山盟海誓,不过是他的手段罢了。
    他信手拈来,她信以为真。
    秦朝歌身披着一件墨底织金满绣凤游祥云图样的雾锦纱袍子,头戴一顶华丽的赤金累丝九凤衔珠镶百宝的宝冠,长长的头发凌乱散落在背后。
    她的身子已经消瘦至极其纤弱,仿佛连轻飘飘的雾锦纱也不能承受起,衣角松松垮垮地垂下去,只在被缚仙锁穿透的琵琶骨位置,突兀地支起尖锐的棱角。
    在她的护身灵力被强行废掉之后,她的身体对于凡间疼痛的感觉陌生而激烈,每次只轻微地动作,都会感觉到蚀骨般的疼。可笑如今,经过数月的折磨,她对这种疼痛已经感到麻木。
    伤口淌下来的血液一层层干枯,沾染在苍白至透明色的皮肤上面,有一丝丝奇异的美艳。
    萧景域到底顾忌着她的身份,不敢把对她的磋磨暴露在王朝臣子面前,在她活着的最后一天,令她华服宝顶,可以体体面面地死去。
    秦朝歌的脚步机械而麻木,一步一步,踏上高高的天祭台。
    秦朝歌自出生便有丰沛的灵力护身,灵力十分恪纯,尤其擅长养护灵药。她是大秦王族嫡系一脉最幼的女儿,生来便是命格尊贵的公主殿下,被父王族兄千宠万宠地长大,整个大秦王族没有人会违背她的心意。
    又因这天生灵力,她不必像族兄一般承受修习之苦,每日研习之事至多是如何玩耍的更畅意,她还养了一头十分乖巧的灵兽,最爱亲手养护药草喂它,它的血液仅需采集一滴,便能让普通修习之人增加十年灵力。她在欢快顺遂的时光里渐渐出落成大秦王族最明媚娇纵的花儿。
    直到在十三岁那年,秦朝歌遇见了那场让他悲痛入骨髓的诛心情劫——萧景域。
    他眉清目朗,言笑晏晏地靠近她,制造了一连串美丽的邂逅,让她不知不觉间沉溺进去。父王拗不过她的心意,终于同意招他为婿,他用堪称完美的演技渐渐打消了王族对他的疑心,借助她的身份和宠爱,顺利进入权利中心。只用了短短五年,他羽翼渐丰,势力大成,成为大秦王族的肱骨之臣。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对十分般配的璧人,恩爱和睦,尊贵无匹。
    秦朝歌也一度感到十分欢喜,她沉浸在这样美好而甜蜜的感情里,只愿此生便如这样,顺遂和美地度过。
    直到血淋淋的真相撕裂这一切的美好,她才恍然觉醒,过往种种,如同黄粱一梦,梦醒后剩下的,只有数不尽的悲痛和仇念。
    想来真是可笑,在萧景域勾结异域之贼逼宫的那一日,她还天真地相信他的说辞,那天混入王城的不过是一群宵小之徒,他麾下有王族最精英的勇士,又有族兄倾力相助,定然可以击退敌贼,平安归来。
    秦朝歌守在寝殿内,用灵力为他悉心养护一株可化腐生肌解百毒的药草,只为万一他负伤,这株药草能及时为他疗伤。她隔绝了外界的声音,耐心地等待药草长成。
    直到殿外的喊杀声层层逼近,秦朝歌终于回过神来,顿然发觉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殿门仿若一道隔开外界的结界,寝殿内静悄悄的,不见一丝声响,侍女们都不见了,就连灵兽也不见了踪影。
    忽然,殿门“砰”地一声炸开,浓郁冲天的血腥气、屋舍烧焦的刺鼻气味混着冰凉雨水的腥气,一瞬间涌进殿内,秦朝歌手脚冰凉,目光怔怔地望着迈入殿内的那人,声音发紧:“夫君,你……”
    萧景域一身肃杀之气,玄色战衣沾满血迹和雨水,一双狭长的眼眸在看到她的那一瞥似是闪过一丝怜悯,又立刻恢复冰凉。
    他凉薄地扯一下嘴角,似是恼怒至极,声音里带着浓郁的恨意道:“朝歌……秦朝歌,原来我费尽心思,你竟是还防着我……你们王族的人,果然个个狡诈的很……”
    便在殿门开启的那一霎那,结界破碎,外界的喊杀声终于清晰传进秦朝歌耳朵:“天地无纪,纲法错乱,我等顺从天意,拨乱反正,还天地以清明!诛秦王,正天纲!”
    “诛秦王,正天纲……”
    秦朝歌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青云剑,冷峭的剑身泛起一丝银蓝的异光,血迹一点一点的滑落,沾染在青玉铺就的地面。
    秦朝歌不觉浑身颤抖起来,凭借天生的血脉气息,她能认出这些血液,是源自与她血缘十分相亲之人……
    “萧景域,你做了什么……”
    即使秦朝歌再不过问王族的权谋之事,此刻也清晰地认知到眼前的这个人,绝不再是昔日待她良善亲和之人。而如今的情势,对比之前大秦王族的鼎盛之时,显然早已天翻地覆。
    萧景域垂下眼眸,视线落在瘫软在地的秦朝歌,有一丝戏谑,有一丝轻蔑:“秦朝歌,你还是如此的……无知……”
    “你可知,就在刚才,秦王死在我剑下的前一瞬,还在求我留你一命。”萧景域缓缓地吐出残忍的话语,“我原本还有怀疑,为何他不去救你的族兄们,反而如此在意你的性命……直到我方才看见你殿前的结界,才晓得原来秦王竟是把王玺藏在你这里……秦朝歌,若你乖乖交出王玺,我倒可以念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饶你一命。”
    “父王……已经灭寂了么……”秦朝歌心中一片冰凉。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往昔日子的画面,父王有三个儿子,却唯独最喜爱她这个幼女,她自幼被父王捧为掌珠,她所有的任性要求,父王全都允诺,绝不责备她一句……
    泪水自眼眶里簌簌落下,一股悲伤欲绝的痛自胸腔蔓延至四肢百骸,“父王,是歌儿不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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