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最奇妙的,以前被西梁打得找不着北,又被突厥欺rǔ得苦不堪言,他们都没多少危机感。
    无论是东施效颦、学不到大齐几分的西梁,还是完全没开化的突厥,他们心里都是瞧不起的,毕竟最jīng良的武器、最jīng致的器物依然只有大齐能够造出来。
    可是,外头突然冒出这样一群人他们完全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出现的,这群人有过怎么样的历史,这群人有着什么样的脾xing这群人就这么冒了出来,取出同样jīng巧的货物,拿出同样可怕的武器
    这感觉就像是老天过去数千年给他们的优待并不是独一份的,还给了世界上的另一群人!
    朝臣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下也不上书让姬瑾荣劝镇南王消停点别再打仗。仗还是要打的,而且要打得狠点,打得漂亮点,别让人看清了去。过些天西梁皇帝来称降归顺大齐,得让这些西洋毛子在旁边看看,可别让这些毛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长孙猛还晕乎乎。
    以前朝中提起战字,个个都缄口不言,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却完全不一样了,他祖父被请回去了,其他武将也被夸着捧着。提到过些日子的西梁使者,那些文官个个都想了百八十个法子去坑人家,大有非把西梁坑成西齐不可的架势。
    长孙猛找韩适之说话:你们文人狠起来也太可怕了
    韩适之目光一顿,缓缓说道:哪里可怕?
    长孙猛也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若是换成自己,肯定死了百八十遍!
    文人杀人不用刀啊。
    长孙猛说:不知道,就是觉得可怕。
    韩适之说:首先要手里的刀子够利,这些计谋才有用武之地。要是打不过,谁管你的万般算计?
    听韩适之这么一说,长孙猛才稍稍心安。他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有点发怵,要是我一不小心得罪了你们这些文人,真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韩适之抿了抿唇,不再接话。
    长孙猛又说:等西梁事了了,陛下应该会想法子打突厥吧?
    韩适之望了他一眼,问:《武王要略》抄完了?
    长孙猛英俊的脸庞顿时变得僵硬。
    韩适之说:抄好了夜里给我。
    长孙猛不满地抱怨:我就是不明白了,抄书有什么用!你自己不也说了,还是得刀子够利,否则什么都是白瞎。我好好练武不就成了吗?
    韩适之不说话。
    长孙猛说:我一看到书就头皮发麻
    韩适之说:也好。他望着长孙猛,你以后不用来找我了。说完他拿起桌上的文书,走了出去。
    长孙猛呆了呆。他只是想讨价还价一下,至少拖了两天三天,没想到韩适之居然这么说!
    长孙猛回过神来以后急了,追着跑了出去:适之适之,等等我!他腿长脚快,一下子追上了韩适之,可着劲抓住韩适之的手不让韩适之走。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扯,长孙猛口里还嚷嚷着适之适之,周围忙碌中的官员们不由悄悄抬起头望向他们。韩适之面带薄怒,斥道:你做什么!
    长孙猛期期艾艾地说:适之你别生气,我错了,我会好好把它抄完送去你家。
    韩适之说:不必了,是我不该bī你。
    长孙猛最怕的就是韩适之这冷冷淡淡的模样。他指天发誓:我真的会好好看好好抄!适之你不要生我的气,你没bī我,是我自己愿意的。以前我爷爷把我往死里打,我都没看完过一本书,认识你以后我足足看了七本!真的,我自己愿意看的!
    韩适之眉头拧了拧,说:松手。
    长孙猛说:我不松!适之
    韩适之面色淡淡:多抄一遍。
    长孙猛一愣,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等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长孙猛长大了嘴巴,活像吞了huáng连,苦不堪言,《武王要略》有好几千字啊
    韩适之望着他。
    长孙猛不敢再吱声,默默松开手让韩适之忙去。
    韩适之转jiāo完文书,去求见姬瑾荣。
    姬瑾荣见了韩适之,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喊道:适之。
    韩适之心系燕北,早就暗中观察着姬瑾荣。只是从前新皇露脸的机会太少,他们接触新皇的机会更是约等于无,他想接近新皇纯粹是痴心妄想。如今他得了姬瑾荣器重,又见识过姬瑾荣的手段,心中对姬瑾荣无比钦服。
    韩适之恭恭敬敬地朝姬瑾荣行了一礼。他说道:陛下,鸿胪寺那边准备让那些西洋海商观看受降仪式。
    姬瑾荣一听便明白朝臣的打算。他说:也好。
    韩适之说:玄武之事,朝野已传开了,臣前些天命人画下当时的qíng境。如今画师已按照众人的描述画出大概,还请陛下移步前往,看看是否有需要修正的地方。
    姬瑾荣点点头,起身随韩适之去看画。
    画的正是姬瑾荣送走玄武的那一幕。
    只是风làng夸大了,玄武的模样也夸大了。面对那惊天巨làng和庞然怪物,姬瑾荣岿然不动地立在船头,面容平静、气度从容,不见丝毫惊慌。
    姬瑾荣觉得画师把自己画得蛮英俊的。他不要脸地夸道:极好。
    韩适之说:陛下满意便好。
    姬瑾荣与韩适之走了出去,在宫苑中漫步。韩适之恭谨地跟随在姬瑾荣身后,并没有说什么。
    姬瑾荣问道:阿猛如何?
    韩适之听姬瑾荣问起长孙猛,又想到方才的小争执。长孙猛不喜文墨,脑袋中只有武字没有文字,肯听他的话好好看兵书其实已经很给他颜面。
    韩适之说道:阿猛很好,脾气已经收敛多了,再锻炼锻炼便可领兵出战。
    姬瑾荣说:阿猛听了,定然高兴。长孙猛天xing刚烈,做事不经脑,老天派来个韩适之,倒是能把长孙猛的棱角给磨一磨。姬瑾荣很清楚没哪个人生来就适合做某件事,都是得好好打磨的,他教得出一个魏霆钧,自然也教得出第二个。
    只是如今有头恶láng守在旁边,他断不能亲自去教了否则那恶láng会发狂。
    于是只能jiāo由韩适之去磨磨长孙猛的心xing。
    姬瑾荣赞许地望着韩适之。
    得了姬瑾荣的认可,韩适之心中欢喜。他并不居功:是陛下愿意信任臣。
    姬瑾荣正要再说,就见镇南王从不远处走来,人还未到,刀子般的视线已经过来了。当然,不是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韩适之身上。
    姬瑾荣笑了起来,对韩适之说:你先下去。
    韩适之也注意到镇南王的到来。
    作为姬瑾荣倚重的近臣,韩适之隐隐察觉姬瑾荣与镇南王之间微妙的关系。见姬瑾荣面色镇静,韩适之不由有些痛心。在他的猜想里,定然是镇南王见色起意,想要对他们陛下行不轨之事。而他们伶俐可爱的陛下为了大齐,甘愿与这糙莽出身的野蛮人周旋,平日里不知得受多少委屈!
    相比之下,他被长孙猛厌恶实在不算什么。
    韩适之暗暗懊恼自己太感qíng用事,差点坏了姬瑾荣的谋算。姬瑾荣可是想把长孙猛培养起来接卫国侯的班,与镇南王抗衡的啊!
    韩适之决定往后对长孙猛好一些,要求不再那么苛刻。
    姬瑾荣不知道韩适之脑补了什么。
    韩适之退下了,他笑盈盈地看向大步朝自己走来的镇南王,由着镇南王抓住自己的手。以前魏霆钧瞧见他与别人走得近也是这模样,那时他还以为是好友们偷偷为他带吃食魏霆钧脸才这么臭。如今回头看看,其实这家伙早就对他怀有那种心思,偏还骗他说已有心上人害他好奇了那么久。
    镇南王见姬瑾荣面色极好,眼底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嘲笑,也知晓自己那宽广的心胸委实不怎么宽广。他面不改色地说:陛下,臣也许永远都学不会不在意。
    姬瑾荣仰头望着镇南王,笑意蔓延到了眼底:朕许了。
    镇南王怔愣。
    姬瑾荣含笑说:朕许你在意。
    镇南王只觉心中有一朵一朵的花苞儿逐个迸开。
    喜不自胜。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嗷嗷嗷,陛下说许我吃醋!!!!!!
    陛下:反正许不许你都会这样说点甜言蜜语又不花钱radic;王爷:
    #论谈qíng说爱,王爷只有被吊打的份,毫无还手之力#
    第18章 收服糙根蛮王(十八)
    长孙猛当夜来找韩适之。
    韩适之与他秉烛夜谈,并未提姬瑾荣的困境,只提了镇南王势大。长孙猛虽然不大爱动脑,但在卫国侯的教导之下也看得分明:即使是忠心如卫国侯,也曾经认为镇南王极有可能取大齐而代之。
    韩适之一提,长孙猛便会意。想到姬瑾荣让韩适之来督促他看书,他心中既感动又羞惭。感动的是姬瑾荣对自己寄予厚望,羞惭的是自己竟连看些兵书都得韩适之bī着。
    长孙猛抬起看向韩适之。
    你
    你
    两人竟齐齐开了口。
    对视片刻,长孙猛与韩适之俱是一笑,白天那点儿隔阂眨眼间烟消云散。长孙猛再次开口:以前我是个混账,做什么事都不动脑。适之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犯浑。等陛下收拾完西梁,我一定会带兵去北边,燕北自古以来都是我们的!
    长孙猛提到燕北二字,韩适之目光动了动。他说:不急,徐徐图之。
    长孙猛说:怎么图是你们的事,我只管打仗字还没说出口,长孙猛又反应过来,乖乖把话咽了回去。韩适之最不喜的不就是他有勇无谋吗?
    韩适之却没生气,反倒笑着说:你不愿想也不要紧,我们替你想。不过战场之中瞬息万变,总有后方料不到的事qíng出现,打胜仗甚至活命的机会往往都在那一瞬之间。陛下让你学兵法,是希望你能懂些兵略、避开险境,保住自己和千千万万大齐儿郎们的命。
    长孙猛听韩适之语气殷切,心中泛暖。再瞧瞧韩适之含笑的脸庞,心脏不由扑通扑通直跳:我晓得的,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时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长孙猛喜道:下雨了,我在适之你这歇一宿吧!
    下雨天天留客,韩适之不好赶人,便点了头答应下来。没等他叫人去安排房间,长孙猛已经自顾自地把外袍脱了,靴子和袜子也脱了,相当不客气地爬上韩适之的chuáng,说道:适之你的chuáng和你一样,闻起来香喷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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