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倒是镇定如常,轻松一伸手把他捞进怀里,拨开一绺被温泉水打湿黏在蜜色肩头的黑发:“你还有伤,不要勉强。”
    虽然这样说,可却并没有把他放下去,二人克制分开洗澡的意思,反而转身把他压在池壁岸边一块石头上。舒君和薛开潮面对面肉贴肉搂在一起,很快浑身都火烧一般卸了力气,整个人软塌塌十分可耻,耳朵尖红透,试图求饶:“那就别这样……我脚软……”
    薛开潮忽然想起一些不相干的东西。青葱脆嫩的,春日的叶片在树上摇曳,一束颤巍巍的野花插在甜白釉瓷瓶里,东倒西歪的白芍药跌落在翡翠盘中。
    虽然无关,但每一样都可以拿来比喻此时此刻躺在他下面,分明知道今日难以逃脱却不愿接受事实的舒君。
    他从前并没有觉得这是很有意思的事,去凝视一个人,看他慢慢长大。就像是凝视一朵花,看它慢慢开放。虽然观想能够带来许多感触,可薛开潮始终不曾在意。
    就像一池净水,倒映着岸边来来去去许多事物,但从未被谁击中心扉。
    舒君跌落水中只是偶然,但沾染一身彻底湿透之后,他再也没有机会离开的,因为这池水波光荡漾,已经改了心思,不许他离开。
    越是沉默少年就越是瑟缩,怯怯地眼角发红,像只兔子。已经在身体里蛰伏多日的小蛇从他背后出现,肆意游走,在少年腰身胸前缠来缠去,手腕粗细却显得十分可爱。
    薛开潮低头一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蛇忽然凑上来,伸出信子在他脸上蹭了一蹭,像是浅浅的舔舐。
    舒君看在眼里,羞得厉害。
    他正因已经很懂,什么都知道,才更看不下去自己这条蛇凑过去与薛开潮亲昵的画面。那不就意味着实际上做出这等亲昵举动的是自己吗?
    他的主君本是那么宁静清澈且空灵,被一条颜色浓郁青翠的蛇亲昵缠绕亲吻,色彩对比鲜明,甚至一人刚硬冷静,一蛇柔软妖娆,也是另一重鲜明的对比。舒君被小蛇揭穿了自己心里所想的事,忍不住抬手捂脸。
    他知道灵体所作所为,都是自己心中所想,来不及控制的那些最隐秘最微末的心思,偏偏小蛇无羞无耻,来不及阻拦就缠了上去,撒娇般贴着不放。舒君越是害羞战栗捂着脸不敢看,小蛇越是缠得紧。舒君能够和小蛇共用一部分感官,分明和薛开潮并无什么接触,偏偏好像自己亲身缠上去了一样,甚至清楚地感觉到蛇身如何柔软,如何被手指托起,抚摸头顶,七寸,脊背上的鳞片。
    “痒……”舒君试图求饶,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在不自觉地胡乱扭动,带起一池涟漪,让人有被水波遮掩悸动的错觉,却很清楚透明的池水根本不能作为遮挡。
    舒君下意识的挣扎带起一片水花,甚至扑上了薛开潮胸口,小蛇绕回来缠上他的脖颈,方便了薛开潮伸手掐住他的腰,不让他乱动。薛开潮信手举起舒君歪着头看了看:“你能感觉得到灵体的触觉?”
    这不算很稀有,但也不多见,倘若不是故意的话,其实也很难做到这一点。是否拥有灵体本来就是一道分水岭,有了灵体之后应用的方式越多越灵活,就证明天分越高,战斗力越强。舒君却不知道这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茫然:“我总是喜欢让它去打探消息,会把视力和听觉都放在它身上,时间长了就算不刻意去做,它还是会和我……有什么不对吗?”
    虽然受伤之后舒君被照顾的太好,许多事上都表现的很迟钝,但毕竟不是真的迟钝,说着说着就察觉了其中端倪。薛开潮摇头,终于把四肢自然垂落的舒君放回了腿上,摇头:“没有。”
    舒君原先只是坐在他面前,现在居然坐在他腿上,一阵不自在,低着头,不知不觉就拱到了薛开潮胸前,心思很快就没放在刚才的讨论上了:“那……要不要……”
    幸好温泉水并不会变凉,舒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岸边也闹得一片湿迹,但他并没有更虚弱,只是哀求般逃开,缩成一团趴在岸边一味喘息。
    才刚结束方生方死的困境,舒君察觉到背后有人贴上来就微微一颤,哑着嗓子颤颤道:“真的不行了,不要……”
    薛开潮并没有费口舌告诉他此生对自己说不最多的就是这个毫无知觉的少年,只是扶着他的腰贴近了他的后背。舒君被烫得一抖,下意识往前爬,却被一把抓住。男人抚摸他光洁细腻的后背,似乎完全知道他怕的是什么,安慰道:“知道你累了,很快的。”
    如此体贴,舒君无法拒绝,他本来都愿意舍命陪君子的,怎么不能容忍他得寸进尺?
    一池活水晃晃荡荡,荡出白雾袅袅的清波,把里面两个人都笼罩在里头。
    舒君隐约察觉今日的主君与平常不同。虽然太黏人,但想也知道一段日子没有见面,一时上头也不是不可能。叫他茫然无措的是这份体贴,好似每一分力道都是把控过的,更没有真正强要他舍命。
    对他太好了,他反而害怕。
    光着身子被狐裘裹着抱出去,舒君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着粉,几乎是迫不及待就睡了过去,以免面对事后塞满胸口的奇异悸动。就像只蜗牛,咻的一声就缩了回去。
    一直到次日醒来,舒君都好似躺在云端,虽然没做什么梦,脑海中却回荡着一圈一圈不肯散去的余波。他并不知晓身边就躺着薛开潮,但却安稳且放松,偶尔滑过影像与场景,都带着令人心悸的甘甜,似乎随手一抓就可获得人生求而不得的许多圆满。少年人方知爱恨,一切都懵懂。舒君怔怔睁开眼睛坐起身,床榻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人。前夜所有寂静无声的温柔都水流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一种带着甘甜回味的轻愁薄雾一般将他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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