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暖站在光影里,看着纱帐到一角,轻声道:听闻您病了,我便回来瞧瞧。
    事实上,南华郡主也不曾病的多严重,只是旧疾犯了,头疼脑热的在所不免,但她也明白,这些话是不能和女儿说的。
    这么些日子里,她也听闻郁暖诞下皇子公主的事体,却始终没法见到女儿,也不晓当年的事体到底是为何发生。
    前些日子女婿归来瞧她,只说起郁暖脾性倔,梗着脖子不想回长安。
    忠国公和郁成朗对着女婿,从没几分家人的模样,大多时候还是敬畏又恭顺的,南华郡主却还坦然。
    陛下的原话是这样的:阿暖年轻,贪玩也属寻常,岳母不必心焦。朕亦盼她能早日舒去郁结,回到朕身边。
    皇帝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缓,甚至平易近人至极。
    南华郡主却听出,陛下虽似只在叙述自己担忧和纵容,但就贪玩和郁结而言,分明颇有深意。
    况且陛下唇边还有点似是而非的笑意,故而南华郡主更不敢大意。
    于是燕明珠才道:陛下,臣妇只觉江南无甚好的,到底比不得长安人手充沛,阿暖身子又不好,到时说句不好听的,若又起了从前的心疾该如何是好?也无人陪着她。
    只臣妇自未嫁时便对她管教无方,纵得她当了母亲仍不懂事,既是一国之母,就不能久居江南。她身子弱,激不得,不若就由臣妇把孩子哄回来,咱们再另行准备。
    她言辞恳切认真,又愿自己主动把女儿诱回来,如是陛下便能哄得佳人心肝颤,抱得美人归,谈情说爱哄老婆时也不必落下把柄,正是上乘良策。
    到底,叫阿暖再作下去可怎么好?
    南华郡主一向认为,男人都要吊着虐着才忠心。
    但陛下又不是忠国公,即便吃那套,也是小来来,若矫情大发了,皇帝说不得命人把阿暖绑回长安,逼着她回宫一心一意安分当她的中宫皇后。
    为了孩子好,还是把她乖乖哄回来罢。
    陛下果然温和笑了笑,对于她大胆的谋划,捻着佛珠慢慢道:岳母果真女中豪杰。
    可见是皇帝这样冷情克制的男人,动情时仍是很不讲道理。
    她的乖暖还这么小啊!
    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啊,怎么有这种男人!
    江南好,风景好,养生好!
    她的阿暖呆个半年又怎么了?
    男人的劣根性,馋得您哟!
    想是这般想,南华郡主吃着酒,却和陛下碰杯含笑道:哪里,还是陛下您宠着咱们姑娘,臣妇感激还来不及。
    一旁的郁成朗和忠国公默默无言。
    郁成朗是认为,妹妹不容易,还是不要卖妹妹了。
    忠国公是认为老婆更可怕了,和陛下对酌的姿势都豪迈霸气的紧,回房肯定又要骂他废物点心,连陛下想什么都看不懂。
    南华郡主这头思绪万千,看着女儿却觉有些难过。
    郁暖只是笑了笑,给她喂了些茶水点心,中间也不知说什么,故而便沉默居多。
    南华郡主也不知为何,阿暖的性子会有这样的转变。
    从前也不是最软和,但长辈讲的话,她都认真听进去,遇到事也懂得妥协,可现下却不同,这孩子有本事吊着陛下,恃宠而骄了。
    也不知是福是祸。
    她也并非不想见女儿,只是碍于身份,她就连送信给女儿都没有途径,而这小白眼狼也不曾央陛下使她见见娘家人。
    陛下不提,以南华郡主的谨慎,便也不会多言。
    因为她知道,陛下思虑各样都很周全,尤其是在阿暖的事体上,既是周全,便不会真的无意落下这样事更有些偏执过深。
    郡主只好叹口气,每隔一日吃斋念佛,夜里也要捡佛豆,只祈求女儿安康,偶尔也去女儿从前住的闺房歇息。
    这个女人想的很多,却很少嘴上挂着女儿,大多时候都很平静,少了女儿的日常仍是风风火火。
    教儿子骂丈夫怼无耻贵妇一样不落。
    只是在深夜里,彻心彻骨的酸疼无奈。
    把阿暖诱回来,是依照女婿的心思,但也是她一直极为期盼的事体。
    而懂得揣摩圣意的人,往往更成功些,尽管南华郡主是个女人,但却比很多男人都聪慧。故而陛下用忠国公府做任何事,大多都很顺心。
    郁暖先头把女儿扔外头了,现下却有些想念,如是便走了点神,猝不及防南华郡主倒是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咳,满眼都泛着红血丝,倒一下把郁暖给吓了一跳。
    她立即起身,又给母亲倒了杯温水,服侍她一口口吃下了,才听南华郡主嘶哑道:孩子,娘亲这是命不久矣,娘走后,你一定要安生过日子,不要叫娘担心。
    郁暖有些发愣,倒是眼圈红了。她原以为,南华郡主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病重的,可现下郡主自己都这样说了,或许是真的支持不住了。
    她也不知自己怎了,就是心里难过。
    郁暖垂下眼睫,带着些颤音道:怎么会呢,您方才还起的了身的
    然而郁暖分明却看见,南华郡主摊开来的一方帕子上,又隐约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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