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享受对方对他的好意,但内心却很清醒——虞卓的关怀只是暂时的,他拿下整个天下的野心才是永恒的。
    因为《天下》时间跨度很长,所以赵昭和虞卓两个角色的对手戏必须在短暂的时间内全部拍完,那么也就是说,顾屿必须完全沉浸在赵昭这个角色里。
    他一会是虞卓面前那个风姿绰约不染烟火气的佳公子,一会是将手伸入母国和敌国朝堂,制造阴谋与恶斗的野心家,整个人仿佛精神分裂一般。
    但在《天下》剧组众人眼中,这就是顾屿实力强大的体现。
    哪怕他偶尔也会NG,但这个角色在不同环境下的表现他却拿捏得很好,尤其在某个体现赵昭内心挣扎的片段。
    某一日,赵昭正和手下密谋,利用虞卓达成自己的某桩意图,就在这个时候,虞卓突然派了手下过来。
    赵昭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以为自己的密谋被发现了。
    他在原地踱步许久,最终还是见了虞卓的手下。
    手下却对他说,近日他家公子发现赵昭嗓子有些哑,特意派他送了药过来。
    赵昭的表情却比刚才的惊慌波动更大,他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有些迷茫。
    然而慢慢地,赵昭眼中的迷茫消失不见,转化成彻底的坚定。
    这个镜头大概只有几十秒钟,可在这几十秒钟内,赵昭情绪的波动却都可以从他眼中看到,他也挣扎过,也感动于虞卓对他的好,但他最终没有被动摇。
    这一幕,耿定给了顾屿一个特写。
    在《天下》电影中,这是赵昭为数不多展现出“人”的一面,越是往后,他拥有越多权势,就离人性越来越远。
    顾屿在剧本上做了很多功课,但驾驭起这个角色时,他依然觉得很有难度。
    所以这场戏导演喊了结束之后,顾屿很长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还需要慢慢消化这一场戏。
    现场众人却都被顾屿这一幕表现惊呆了,尤其是演员们。
    这段戏他们也拿到了剧本,所以很清楚它的难度,可到了顾屿手里,这份难度好像根本不存在,赵昭这个角色心态的变化被他驾驭得非常出色,他们甚至觉得,没有音乐,也没有色调的渲染,但他们就是能感受到赵昭和虞卓两个角色之间的……别样的感觉。
    演员的能力就体现在这种地方。
    越是能展现出细腻演技的演员,就越是能让周围人和观众体会到共鸣。
    “真的很厉害。”乔奚舟擦了擦额头的汗,轻抿着唇,过了很久再缓缓开口。
    他的助理给他递过水杯:“乔哥,您也很厉害。”
    乔奚舟却只轻轻摇了摇头。
    这几年发展接连遭遇打击,他早已不复当年的骄傲,连续扑街了几部电影之后,乔奚舟才真正意识到,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提升演技,只追逐高票房大高配置是没有出路的,对他这种年轻演员来说,哪怕先尝试小成本的精品,也比在大片中用套路化演技消耗自己更有效。
    他前几年对顾屿依然是有愤懑的,但这几年,品尝过到人情冷暖之后,乔奚舟对顾屿的心情早就变了。
    他当年有作品有口碑,所以他可以靠这一点压制着顾屿,发动舆论来伤害顾屿。
    可一旦他事业低落,不再是当年的年轻一辈第一人,那么他自然也会成为其他人的受害者和牺牲品,圈子里等着落井下石和看好戏的实在太多。
    ——这才是娱乐圈的日常状态。
    他对顾屿做过的,他自己也会遭受。
    ……
    这场戏拍完之后,顾屿一直忐忑不安地等着耿定那边的结果,然而,导演只是皱着眉头紧盯着监视器,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不开口,顾屿也没法放松下来,妆暂时也没卸不了。
    之前有一场戏就是这样,拍完之后耿定说不行,顾屿还得回去补拍,这场戏比之前的戏份难度更大,顾屿因此心情更加忐忑。
    差不多等了10多分钟,导演才轻轻一挥手:“回去吧。”
    顾屿这才如蒙大赦,不过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回去看了会儿剧本,这才慢吞吞地往酒店的方向走。
    乔奚舟原先也打算直接回去的,看到顾屿留下来看剧本,他一愣,也拿出剧本,认真翻了翻。
    这场戏能过他也很高兴,不过乔奚舟很清楚,在这场戏里,他所占的戏份微乎其微,能顺利通过是因为顾屿演得足够好。
    ……所以他才能拿枫叶奖影帝。
    乔奚舟默默攥紧了拳头。
    唯有真正和这个人对戏,他才体会到这个人的可怕之处。
    对方能比他更迅速地进入状态,对人物的把握比他更细腻更丰富……直面对方的演技,不管什么时候,乔奚舟都能体会到这份冲击感。
    在《天下》的人物里,赵昭这个角色是最难演的,耿定导演同样很挑剔,可是顾屿呢?他既降服了角色,也成功降服了导演。
    乔奚舟以前听过很多有关耿定导演的传闻,据说,演员能让他不骂人就算成功,圈子里几位大名鼎鼎的影帝,红了照样被他骂过。
    乔奚舟以前一直把自己定位成顾屿的竞争者,但是越往后,他便越发清楚地认识到,或许他还不够资格。
    认命这个词对年轻演员太残忍了。
    但相对之下,当顾屿的竞争者这件事其实更残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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