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道在黑暗中缓缓前行,借着他们掌心的幽火,江槿月方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有黑白无常在侧,一路上也没什么孤魂野鬼敢来挑事,他们很顺利地走到了鬼门关前。
    前方的关门巍峨屹立,城门上挂着一块硕大的牌匾,其上似有一股白雾笼罩,她一时也看不分明那上头究竟写了什么。
    只要走过这里,就能重返人世了。今日虽多有不顺,总归结果还是好的。
    江槿月再度对着黑白无常一福身,认真地道了谢:二位大人,还请代我转告判官大人,此去我定然行善积德,方不负他的一番好心。
    黑白无常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怜悯。
    这姑娘分明阳寿未尽,按例本该将她送回阳间,判官大人却骗她为地府跑腿,此举多少有些不厚道。偏生这姑娘是个没心眼的,还一本正经地感谢他们。
    黑白无常都不擅长撒谎,也不想欺骗这么个小姑娘,一时犯了难。直到江槿月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怀疑,白无常才率先清了清嗓子,温声道:这是自然,你能有此心,判官大人一定高兴。
    言下之意:你能替地府跑腿干活,大伙儿都很高兴。
    黑无常想了想,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黑着脸转过身去,冷冰冰地丢下一句:好了,闲话不要说了。希望你能多活些时日,别没过两天又来了,真麻烦。
    没想到一直缄默不言的黑无常一开口就是这种话,江槿月一时哑然,心道同样是地府鬼差,这两位大人的脾气还真是完全不同。
    大约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吧。
    眼见着黑白无常并肩而去,江槿月也回过头,一脚迈入了白雾缭绕的鬼门关。
    她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金光,许多模糊的场景在她眼前飞逝,掌心陡然燃起了熟悉而温热的触感。她眯起双眼,正要低头看看手心的东西是什么,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江槿月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
    在梦里,她握着一杆漆黑的毛笔,坐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书册之中奋笔疾书,直写到满头大汗、五指抽筋。
    眼前的簿子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有的仿佛是人名,有的似是时辰,乱七八糟地挤作一团。她努力瞪大了双眼,但还是看不分明。
    而在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书山之外,有一个人正不厌其烦地唠唠叨叨着
    这些案卷今天必须批完!晚一刻钟都不行!
    别磨磨唧唧的!外头还有十个人在等你审呢!整个地府就属你最懒!
    一天到晚就知道和那劳什子星君大人偷溜出去玩,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快点快点快点!
    这声音越听越像方才那个黑脸判官,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十万火急之事,要挂在嘴边反反复复地催个没完。
    江槿月一时头昏脑涨,差点被这嘈杂的声响吵到原地去世,望着数不清的卷宗欲哭无泪。
    这么多,一天批完?您还是直接把我劈了吧。
    直到黑脸判官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作了有几分熟悉的男声:快醒醒啊!
    江槿月猛然睁开了双眼,沈长明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二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彼此十分默契地长出了一口气,虽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心中都生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悦来。
    见他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看着倒也无甚大碍,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盯着自己看,江槿月也就放心了。判官大人脾气确实不好,效率还挺高,沈长明看起来醒得比她还要早。
    只是怀王殿下他当真不是什么好人吗?
    她蹙了蹙眉,回想起今日二人的初遇。当时,她出城散心,可惜天公不作美,没多久就飘起了小雨。她本打算去城隍庙躲雨,却遇上了这位奄奄一息地躲在灌木丛里的怀王殿下。
    她自认为是个好心肠的人,看他身负重伤,就上前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谁知对方把她当成了刺客,二话不说就掏出匕首,一副要杀人的样子,眼神更是冷漠到了极致。
    他们僵持许久,后来大批刺客追至,二人躲在暗处,看起来脑子不大好使的刺客头子说了句丞相大人有令,绝不能放怀王活着回去。
    直到那时,她才终于知道,这位一见面就抄家伙的大兄弟,竟是城中大名鼎鼎的绣花枕头怀王殿下。
    当今圣上膝下子嗣不多,唯有三子二女。怀王沈长明是次子,也是轩平城中妇孺皆知的人物。只不过,旁人多以学富五车、文武双全之名著称于世,他却与众不同。
    城中人人皆知,怀王殿下是整日不思进取、游手好闲、性格古怪、既不能文也不能武,爱好也很独特遛鸟看戏听小曲。
    作为皇室宗亲,如此不求上进自是不妥。是以,他虽被陈皇后养在膝下,却始终不受皇上待见。
    从前,作为城中另一位名人的江槿月也是不信这些风言风语的,直到自己遇上了他,才知传言不虚,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那些刺客本就是冲着他来的,她一个局外人,尚且能不顾生死,几次三番地提出要带他去城隍庙的密道中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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