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清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午休,刚刚躺下,宋屿畅便打来电话。
    “我今天晚上有个应酬,估计江寄凡也会参加,你来不来?”
    闻言,他立马从床上坐起来,一口应下。
    意外得知这个好消息,再躺下时他便睡不着了,辗转反侧数次,最后还是决定起床。
    澹台清一想到今晚可以见到她,就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与期待,仿佛回到了第一次与她约会的时候。
    还好平日里为了应付一些突如其来的情况,休息室里都会挂着几套备用的西服,他挑挑选选,最后选了一件灰绿色的复古西服。
    其实他很少穿这样颜色相较明艳的衣服,只因她曾夸过一句他穿这样的颜色好看,他便记在心里了。
    澹台清换好衣服后想起什么,又折回办公室里取了个东西。
    “宋总呢,怎么还没到?”
    包厢里坐了七八个男人,见宋屿畅还没到场,纷纷询问。
    说曹操曹操到,刚说完,包厢门便被推开。
    来人正是宋屿畅。
    “大老远便听见你们念我了。”他笑道。
    “带了个朋友过来,你们不介意吧?”
    江寄凡抬眸,看见紧跟其后的男人后,目光一滞。
    澹台清在人海中一眼就看到她,当看清她原本妩媚的及腰长发变成了利落的锁骨短发后,微微一顿。
    她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在场众人自然不敢说介意,有几个认识澹台清的率先出声打招呼。
    “澹总,好久不见。”
    澹台清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江寄凡身上,闻言也只是敷衍回应,看起来颇有些心不在焉的。
    江寄凡虽然是在场的唯一一个女性,但因往日应酬经验丰富,本不觉得拘束,可当看到他后,登时觉得别扭极了,在他热烈的注视下,只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尽管她已经尽力忽视他的存在,可仍旧能在余光中看到他的身影。
    纵然低着头,江寄凡也能清晰的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随着自己的动作而转移,原本因为在饭局中遇到他后略感尴尬的心情愈加烦躁。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蕴含着怒意抬头,可当看清他胸前佩戴的东西时,却是一怔。
    他领带上别着的领带夹,不正是自己之前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吗……
    其实离开那天她原本想将它和那张卡片一起丢了的,但是后来想想,这东西可是自己花了近两个月的工资买的,所以最后还是放回了桌面。
    饭局开始后,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动了筷子,虽说是吃饭,可在这种场合之下,哪有人真的将心思放在吃饭上面,都见缝插针的将话题转移到公事上。
    饭桌上都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见澹台清一进门便盯着江寄凡,到现在仍旧目光灼灼,心底里便纷纷开始打起算盘来了。
    “澹总和江小姐认识?”
    澹台清看了一眼说话之人,正要启唇,却听她率先应道:“不认识。”
    他一顿,抬眸望去,只见她一脸漠然,仿佛俩人真的如她所说的从未认识过一般。
    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捏了捏,胸腔里翻腾的酸涩搅得他心脏生疼。
    她们公司的CFO林志间听了立马笑道:“不认识也没关系,正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大家认识认识。”
    “这是我们公司的财务经理江寄凡,人长得漂亮不说,酒量还倍儿好,我们往常都喝不过她。”
    他一边说,一边向她招了招手,示意道:“来,小江,你过来给澹总敬杯酒。”
    作为当事人的江寄凡尴尬得恨不得拔足逃离。
    这算什么事,让她卑躬屈膝的去给因为分手闹得难堪不已的前男友敬酒?
    若是早知道他要来,她一定不来应这破酬。
    只见她脸色僵硬的坐在位置上一动未动。
    现场气氛随之逐渐僵滞,安静得连根绣花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澹台清定定的看着她,也未言语,心中存着几分想与她近距离接触的期待,却又不忍让她当着众人的面做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最后还是出言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不麻烦……江小姐了。”
    可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仍旧直勾勾的盯着江寄凡,哪里像是不用的样子?
    坐在身旁的宋屿畅显然也发现他的怪异,用手肘碰了碰他,以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你要再这么盯下去,人可把她推你怀里了。”
    澹台清明白他的意思,随后只好收回目光。
    众人听了只以为他是“怜香惜玉”,倒也未再深究,林志间则说了句江寄凡不懂事,这个小插曲便就这么过了。
    表面上,澹台清就像寻常应酬吃饭一样,可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她。
    期间,发现她夹了饭菜又数次放下,频频皱眉,一副隐忍难受的模样,见状,他悄声吩咐服务员。
    江寄凡正因身体的不适而犹豫要不要提前离场,服务员突然上了碗汤水样的东西放在她面前。
    “江小姐,这是姜汁甘蔗露,具有驱寒健胃功效。”
    她一愣,下意识抬头往澹台清的方向看去,只见他眼神温柔却又暗含戚忧的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显然这是他吩咐的。
    幸好大家都在谈论生意,并没有过分关注她。
    江寄凡收回视线,小声与服务员道了句谢。
    尽管身体不适,但最后她还是默默的把那碗东西推远了。
    澹台清发现她的排斥,随即黯然的垂下眸子。
    酒喝到一半时,饭桌上有人上头了,说要给他们敬酒,于是真的挨个敬过去。
    众人虽在心里面唾他上不得台面,表面却也笑呵呵的举杯回他的敬酒。
    轮到江寄凡时,她还没反应过来,正装模作样的低头专心挑米饭吃,却不防那人脚步踉跄的扑倒在她身边。
    她赫然被吓了一跳,花容失色,筷子都掉了,惊叫噎在嗓子眼里。
    澹台清差点也被她吓得跳起来。
    “哎呦,你慢点啊老李……”众人见了他那副糗样顿时哄堂大笑,纷纷让他慢点。
    李总“害”了一声,摆了摆手,肥胖的臂膀一挥,揽住江寄凡的肩,将酒杯递到她唇边,醉醺醺道:“来,小江,我敬你一杯。”
    扑面而来的烟酒味让她胃里激起一阵排山倒海,令她忍不住想吐,江寄凡强忍着不适撇头躲过去,隐忍怒意,尴尬的笑着推开他说:“李总,您醉了。”
    听见她这么说,李总当下便觉得她这是不给他面子,当即变了脸色,站起身来说她:“诶,你今天怎么回事?拒绝澹总就算了,怎么连我都拒绝呢……”
    他言语之间很是暧昧,不免令人想入非非。
    江寄凡早在心里把他大卸八块,但明面上还是赔笑说:“李总您误会了,最近有些过敏,医生叮嘱了不能碰酒,您见谅。”
    怪不得没见她碰酒,但澹台清却下意识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刚刚看她难受的样子不像是过敏,反倒是像……
    他被自己的猜测惊到,心下一跳。
    众人也跟着起哄说:“是啊小江,今天怎么这么客气?”
    回过神后,见他们仍对她纠缠,  澹台清脸都黑了,蓦地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将那恼人的李总隔绝开来,手搭在椅背上圈住她,肃声道:“请你们适可而止。”
    众人一愣。
    宋屿畅立马出来打圆场,笑说:“差不多得了啊,你们这些大老爷们为难一个女生可不绅士啊。”
    事情本该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江寄凡从不是需要被呵护的花骨朵,倔脾气一上来,起身推开他的手,拎起酒瓶倒了满满一杯红酒,将高脚杯举在手上,环视一圈道:“既然大家那么热情,那我先干了,各位随意。”
    说罢,仰头一口气闷完那杯红酒。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爱逞强,澹台清无奈的叹了口气。
    喝完后,她重重的把酒杯放在饭桌上,借口说去洗手间,拿了包包转身就走。
    澹台清紧跟她的脚步追上去。
    “这两位是……”众人心里已有猜测,假装不明,询问宋屿畅道。
    宋屿畅不咸不淡的瞟他们一眼,语气散漫看不出喜怒:“人就小情侣闹别扭,你们也跟着凑热闹,是真不嫌事大啊……”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巨变,想到他们刚刚还逼着人喝酒,顿时讪讪不已,连忙道歉,并央求他将歉意转告于澹台清。
    宋屿畅嫌弃他们没眼色,嘲笑道:“我说了可不管用啊,人脾气挺好的,刚刚是真生气了,要不是我在这儿,他还算给我面子,你们这些人……”
    他抬指点点他们,“少不得被他排揎。”
    众人在心中叫冤,明明是这小两口搁这玩哑谜,但明面上却不断敬酒赔笑。
    “知道就行了,少为难人家。”宋屿畅见好就收,抿了口他们敬过来的酒,提醒道。
    且说数日后,带头为难江寄凡的李总和叫嚣得最凶的那几个听信旁人购买股票,结果股票大跌,赔了好几大百万,亏得血本无归,叫苦连天,等等这些都是后话了。
    虽说是借口,可江寄凡一出门便真的跑到了洗手间里。
    痛快的在厕所里吐了两次,吐完后,她软着身子走到洗手池洗手。
    江寄凡双手撑在洗手池上,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女人,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狼狈极了。
    都怪她那该死的自尊心,还有……
    想到那个男人,江寄凡捧了把水往自己脸上泼,深深吸了一口气。
    擦干脸后,她拿起手机给林志间编辑了条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场的消息发了过去,缓了两分钟后艰难的踩着高跟鞋离开。
    却不想一出去又遇上站在女厕外面等她  的澹台清。
    看见是他,江寄凡倏地站直了腰,连穿着高跟鞋有些弯曲的小腿都瞬间绷直起来。
    她突然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没补个妆。
    见她出来,澹台清的视线停留在她略显苍白的面容上,脑海里回想起方才听到她在里面呕吐的声音,随即问道:“寄凡,你是不是骗了我?孩子……你根本没打掉。”
    江寄凡眼角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慌乱,而后稳住心神,望着他讽笑说:“澹台清,你在想什么呢?这个孩子我不打掉留着干嘛?用来给你养老送终吗?”
    面对她刻薄狠辣的言语,他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反倒有些怪自己嘴笨,怎么会每次都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激起她的愤怒。
    见她要走,澹台清及时拉住她。
    “寄凡,让我们好好谈一次行吗?”
    “谈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江寄凡觉得他很可笑,言语毫不留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非要人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才能明白是吗?”
    见他不说话,她又继续道:“你从一开始就胡搅蛮缠到现在,不觉得很丢脸吗?乔娴之知道你这么卑微的求过除了她之外的女人吗?”
    澹台清不明白,这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为何非要牵扯无关紧要的人进来。
    知道她这是故意激怒自己,他轻声叹气,有些无力道:“寄凡,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许多误会,但无论如何,我从遇见你到现在,对你所付出的感情一直是真心的。”
    他纵然爱她,却也不愿让她这么曲解自己的真心。
    “真心?”江寄凡闻言冷笑。
    “我不需要,你留着给别人就好了。”
    说罢,便立马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的离开。
    “我们不要再为孩子的事情吵架了好吗?就让这件事情过去吧。”澹台清又追上来,走在她身边低声乞求道。
    他想要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翻篇,比起失去孩子来说,他更害怕失去她。
    “过去?”她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看他,觉得如今的他还是没搞清楚现状。
    “我早就放下了,只有你一个人还在留恋过去。”
    澹台清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心中不信。
    “好聚好散吧,别让自己显得这么掉价。”
    江寄凡冷睨他一眼后转身离去,见他还要追上来,立马停下来放狠话说:“如果当初不跟你在一起,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了。”
    这句话让澹台清当场僵住。
    她竟然开始后悔他们在一起了……
    明明当初他也曾在她身上感受过浓烈的爱意,为什么现在却会变成这副局面?
    澹台清站在原地失神,待回过神来时,自己要追的人已经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喝了酒的缘故,江寄凡刚走出酒店大堂便感觉肚子一阵阵的发疼。
    她勉强走到前台,请求酒店的工作人员帮忙打车。
    前台见她一脸难受,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去的模样,忙让人坐下,亲自去安排车辆。
    “谢谢。”待上车后,江寄凡真挚的与她道谢。
    前台只说是举手之劳,见车离去后,立马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澹总,江小姐已经离开了。”
    澹台清站在落地窗前低头看着楼下离去的黑色轿车,良久后才淡声道:“嗯,辛苦了。”
    江寄凡找了个附近的医院挂号。
    “怀孕期间禁烟禁酒,这些常识难道你不清楚吗?”男医生拿着手中的报告,不耐烦的看着她,语气阴阳怪气。
    她咬了咬唇,垂下头默默不语,难以言说的委屈蔓延上心头。
    见她这副模样,男医生倒不好再说什么了,让护士过来给她输液,另外开了些安胎的药。
    急诊里都是成双成对的,江寄凡独自一人坐在冰凉的长椅上输液,孤独荒凉的感觉围绕在心头。
    从医院出来后已经是深夜了,道路上车辆寥寥无几,正欲打电话问问邢晔晔那没心没肺的在哪里,一辆黑色轿车倏然稳稳停在她面前。
    “江小姐,请上车。”
    驾驶座里的是刚刚送自己前来医院的司机,正警惕他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时,却见他出声道:“江小姐,请您上车,不用担心,我会将您安全送达目的地。”
    见她一动未动,他又道:“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完成,否则我将无法交差,请您谅解。”
    江寄凡瞬间便明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将她团团包围。
    她累了,已经不想再去维持自己那可怜得不值钱的自尊心了。
    最后,她还是坐上了那人给自己安排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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