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姐,你还没付款!”
    匆忙下车时,身后突然传来出租车司机的大喊,江寄凡攥着手机又跑回去扫码付款。
    路上,她随便抓了个护士匆匆问了急诊的方向。
    抢救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室内的人吓了一跳。
    江寄凡看着坐在病床上任由医生处理伤口的男人,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寄凡……”见到素面朝天立在门口的女人,澹台清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远远的叫了一声。
    “诶,你先别动,等我处理好你的伤口。”医生正专心给他处理额头的伤口,见他欲要起身,连忙按住他提醒了一声。
    她抬头看向门口的江寄凡,随口问道:“你是他的家属吗?”
    江寄凡没回答,径直走到他们面前。
    眼前男人面容憔悴发型凌乱,眼下乌青明显,白色衬衣上还沾着点点血迹。
    她面容紧绷,抿了抿唇,侧头问医生:“他伤了哪里?”
    医生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看起来有些奇怪,但也顾不上询问,一边给男人固定额头上的纱布,一边回答说:“从拍片结果来看,有轻微脑震荡,额头上缝了两针,另外有一些轻微的皮外伤,总得来说伤得不算严重,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在医院留观几个小时,以防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处理。”
    “好的,谢谢。”她谢道。
    医生处理好伤口后就收拾了工具和垃圾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澹台清伸出没打针的那只手想去牵她,却被她躲开。
    他动作一顿,抬眸看她,只见她脸色不好,像是隐忍着怒气。
    江寄凡居高临下的冷冷盯着他,声音里夹裹着怒意:“为什么疲劳驾驶?不要命了是吧?”
    她原本已经睡下了,但刚刚向遖遖火急火燎的给她打电话说澹台清出事了,她瞬间便惊醒。
    澹台清怔住,没想到她还会为自己生气,面对她的接二连叁的质问,心里蓦地感到一喜。
    他今天刚结束国外的工作,想赶着回来见她,因为接连多日的失眠,他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从机场开车前往她的方向的路上一个晃神便不慎撞上了公路护栏。
    澹台清极少破例做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他在心中恶意的想——虽然过程不太美妙,但能得到她的关注,好像一切也不是那么糟糕。
    “寄凡,我很开心,你还会担心我。”
    “神经病。”见他由衷的感到快乐,江寄凡深感无言,嘴角微抽的在心里骂道。
    她冷笑一声说:“别想太多,今天就算是换了路边的阿猫阿狗我也都会担心。”
    澹台清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对此不以为意,回答道:“那也没关系,你就把我当成路边的阿猫阿狗吧。”
    “我已经很久没见你了,寄凡……”男人语调委屈可怜,仰头双眸噙泪的望着她,看起来似是想念极了她。
    他坐在床上试探性的倾身拥住她,江寄凡躲了一下没躲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抿唇僵在原地,生怕他会察觉,推他提醒说:“澹台清,你这是做什么?”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听到她说出“分手”那两个字时,澹台清如同被重重一击,被强迫清醒似的,他直起身,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仰头望着她,眉目认真且坚定。
    “寄凡,我说过,如果我们真的有一天走到这一步,我会重新追回你的。”
    江寄凡心头一震,不敢看他微红的眼眶,扭头躲过。
    曾经她说过,如果他们分手了,她会第一时间把钱还给他。
    虽然当时只是戏言,可澹台清很认真,一直重复说:“我不需要你还,我们也不会分手。”
    看着这样认真的他,江寄凡很想笑,但还是强忍住心底里的笑意,故意逗他问:“如果呢?”
    因为记忆尤深,她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回答。
    彼时他摸着她的脸柔声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重新追回你。”
    “寄凡,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
    男人诚挚的哀求将她拉回现实。
    澹台清从来没有这么卑微的哀求过任何人,这是第二次如此低声下气的求她。
    听到他哽咽的声音,江寄凡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忍不住心软,但一想到俩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以及种种,顿时又被打回现实。
    “不可能。”她喉头干涩的吐出叁个字。
    “你再说一个字,我立马走。”
    澹台清怕极了她的离开,立马住嘴,连声应下:“好,好,我不说了。”
    他用双手抱紧她,像是生怕她像那天早晨一样毅然决然的离开。
    “你别走,再陪陪我……”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澹台清慢慢收起眼泪,脸上的神情是与可怜的语调截然不同的沉静深晦。
    江寄凡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来这一趟,这样只会让俩人的关系愈加剪不断理还乱。
    “松手,我站着很累。”她垂眸看着他凌乱的发顶,声音疲惫。
    她并未说谎,自从怀孕后,她的体质就愈来愈差了,明明没干什么体力活,却经常性的感到乏力。
    加之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惊吓,现在冷静下来后只觉得浑身疲惫。
    她抬眸看了一眼支架上还剩叁分之一的药水,决定等他打完点滴就立马走。
    澹台清怕她生气,只好恋恋不舍的松开双手。
    几分钟后,护士进来换了药水,说打完最后这一瓶就拔针。
    澹台清却立马故作虚弱说自己还觉得有点不舒服,感觉需要再多打几瓶药水。
    江寄凡闻言立即斩钉截铁的和护士说:“打,给他再打二十瓶,让他打到明天,后天!”
    知道她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澹台清讪讪的垂下头,小心翼翼的抬眸觑她。
    护士愣在原地,看着形容奇怪的俩人,有些无措。
    江寄凡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声线冷硬,不容置喙道:“打完这一瓶我就走,遖遖他们应该来了。”
    她撇头不看他的脸,因为她心里清楚——他定然会用那种无辜可怜像个绿茶一般的眼神楚楚可怜的望着自己。
    江寄凡不想为自己一时的心软冲动而妥协,只能如此。
    澹台清见状,不敢再“放肆”,乖乖的躺回病床上输液。
    时间飞逝,眼见着药水快没了,江寄凡按响呼叫铃通知护士来拔针。
    深夜温度本就低,抢救室里又开了空调,她匆匆赶来,身上只穿了一件宽松的无袖针织长裙,外套也没穿,一张素净的面容疲惫苍白。
    护士拔完针后看到她只穿一件单薄的长裙,脸色苍白,一时间不知道生病的是谁。
    “美女,你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需要让医生看一下吗?”
    “谢谢,我没事。”江寄凡婉拒道。
    怕她晕倒后再添活干,护士忙搬了椅子过来让她坐下,并倒了杯温开水来给她喝。
    见她服务态度如此良好,江寄凡心里一暖,再次道谢。
    澹台清此时也察觉到她的异样,顺手拎起搭在一旁的西服外套披在她肩上。
    见她皱眉,怕她是因为嫌弃,他当即解释道:“衣服是干净的。”
    男人谨小慎微的模样令江寄凡一怔,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转眼间,见他手背正在不停的往外流血,她心里一跳,下意识伸手摁住泊泊流血的针口。
    澹台清自己都还未意识到,她便已先一步动作了。
    “自己压着。”
    她压了一下后很快便松开手,见指腹上沾了他的血,登时觉得难受极了,转身想去洗掉,下一秒却被他抓住手,将那两根染了血迹的手指往自己白净的衬衫上细细的擦拭起来。
    澹台清没忘她有洁癖。
    江寄凡心里有些微妙,用了点力从他掌心里抽出手。
    “我要走了。”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说罢,她利落转身离开。
    澹台清急忙上前去追她,可刚起身便觉得天旋地转,而后重重跌坐回病床上。
    不太稳固的病床被他的动作弄得发出“咔嚓”一声巨响。
    江寄凡闻声回头,看见他弓着腰捂住脑袋,登时吓了一跳。
    “台清!你怎么了?”她赶忙上前扶住他。
    澹台清趁机依偎进她的怀里。
    “我难受,你别走……”
    江寄凡见状,起了恻隐之心,不敢再走。
    医生得到通知进来看了看他,又加多了两瓶药水给他滴上。
    澹台清终于如愿以偿的将她留了下来。
    等医生护士出去后,抢救室里又恢复成原本的安静。
    江寄凡坐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床边玩手机,他看着她漂亮的侧脸,在心里琢磨着要说些什么。
    “寄凡,你还住在邢小姐家吗?”
    她头也不抬的敷衍应了一声。
    “那我有空可以去看看你吗?”
    江寄凡打字的手一顿,抬头看他,笃定道:“不可以。”
    “生病的人少说话。”
    澹台清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医生说我要多与人交流才有助于恢复。”
    她却见招拆招——“是吗?哪个医生说的,我现在就去问问。”
    怕她一去不复返,澹台清只能改口说兴许是自己听错了,让她别去。
    江寄凡在心底里冷哼一声,也不拆穿他,抛下一句:“你再说话,我就走了。”
    男人立马便安静了下来。
    不能说,那他就看。
    澹台清用眼睛描摹着她的五官,指尖立起沿着床边来回爬动,最后慢慢的轻握住她放在大腿上的手。
    江寄凡立马抬眸飞来一记眼刀。
    “你的手太冰了,我替你暖一下。”面对她凌厉的眼神,澹台清不慌不忙,视若无睹般淡定道。
    她低头望了眼俩人交缠的双手,暧昧亲昵的模样仿佛昨日。
    “不需要。”江寄凡冷脸抽出手,以一种隔绝的姿态背对着他。
    看着她如此软硬不吃的抗拒模样,澹台清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但很快他又安慰自己振作起来。
    没关系,慢慢来。
    半个小时后,江寄凡听着身后传来的轻微呼吸声,回头一看,他已经侧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男人熟睡的面容沉稳而平静,她盯着搭在他腰间的被子,犹豫再叁,经过了重重挣扎后还是抬手为他掖了掖被子。
    折腾了大半夜,江寄凡又累又困,掩嘴悄悄打了个哈欠。
    良久后,原本熟睡的澹台清睁开双眼,垂眸望了眼伏趴在床边的女人,轻手轻脚的坐直身,琢磨了半天将身上的监护全部拆掉后,才下床小心翼翼的将她抱上来。
    粉黛未施的脸蛋纯白无暇,他想偷偷吻她,却又怕将她弄醒,最后只能按捺下心中的念头,静静的躺在身边看她。
    “先生,如果你……”护士倏然推门而入。
    察觉到身旁的女人颤了一下,澹台清连忙抬手安抚。
    “嘘。”他将食指抵在唇前示意她安静。
    护士看见病床上躺着的女人,恍然大悟,遂压低声音说了句:“有什么事再叫我们”,便默默退了出去。
    她受了惊吓,下意识的往自己怀里钻,澹台清心里软成一片,抬臂拥住她纤细的身子,吻了吻她的发顶。
    翌日,江寄凡被消毒水的味道熏醒,一睁眼,看见周围的陌生设施后,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胸前传来异样的感觉,她垂眸望了眼紧紧压在自己胸前的宽大手掌,脸瞬间就黑了。
    想拉开他的手,却被他应激似的重重捏了一下。
    “嗯……”猝不及防的呻吟从她喉间溢出。
    澹台清逐渐清醒过来,察觉到手心里柔软的触感,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耳尖微红的松开了手。
    “寄凡……”
    知道他醒了,江寄凡立马掀被子下床,二话不说穿了鞋子就离开。
    见她要走,澹台清匆忙跟上去。
    “寄凡,我送你回去。”
    这人八成是还没睡醒,忘了自己的车送去维修已经不在身边,江寄凡一边在心内腹诽,一边冷声道了句:“不用。”
    然后径直走到路边打了辆出租车。
    澹台清还欲再言,却被追上来的护士叫住。
    “先生,你的费用还没结!”
    江寄凡上了车,看见不远处被护士拦住的男人,毫无留恋的收回视线把车门关上。
    出租车扬长而去。
    耳边传来护士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澹台清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轻声叹息,只觉头又开始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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