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结婚了,真不陪你玩了。”
    孟琼给他的,也会给程时琅吗?
    纪听白克制不住地想起她的金色卷发缠绕在他胸膛,削瘦的蝴蝶背脊在他的指腹下染出一朵又一朵玫瑰。
    她会不会朝别人这样笑,醉酒后也会和程时琅撒娇吗,会不会也娇滴滴地环着别人的脖颈亲昵地接吻。
    被掏了心,剥了皮,四肢百骸都痛。
    半阖的眼眸微睁,一声无可防备地、沉闷的闷哼声从唇齿间泄出,刺得黑沉的眸光燃起来猩红,无可控制。
    眉眼间的躁郁感聚得更沉,化不开的暴戾和阴翳,纪听白舌尖抵着口腔壁,压下唇齿间涌出来的血腥味,他把酒杯放了,瞥一眼身边的周淮安。
    伸腿踹了他一脚,抿着唇极其不耐烦:“走了,过除夕。”
    天寒地冻,山尖的雪落得更深更厚,几乎从天上失控得往人的骨头里落。
    周淮安蜷缩在羽绒服里,脚下踩着厚厚的雪层发出沉闷的响声。
    站在城外的山顶,几乎俯瞰整个京城,莹白的、橘黄的星星点点亮光,簇成大片人间烟火,除夕佳节,邀雪欢庆。
    山顶幽深寂静,枯枝摇曳欲折,闪亮的雪绒花从遥远的星河坠落,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似乎过着两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深冬。
    车刚熄火,纪听白开车门时才想起外套扔在酒吧沙发,索性在后座随意拿了件黑色大衣,昏暗的车厢里,他低着头看了眼标,才后知后觉发现是孟琼不知什么时候新买的。
    雪光透过琥珀色车窗照进来,纪听白拿衣服的右手悬着,手指紧了紧。
    简单柔和的黑色,尺寸正好,她的眼光向来极好,纪听白低头,指腹反复摩挲的那处,袖口纹了几处手工刺绣,极具东方美感的元素,精致又优雅,也会是他喜欢的款。
    纪听白沉默了很久,直到车外的人来敲车门。
    冷利的发丝被冷风吹得翻飞,周淮安打了个喷嚏,把羽绒服裹得更紧,“东西找人堆好了,按你要求来的,什么时候放?”
    白色雾气在空气中冻成冰丝,黑色的伞面一会儿积满了雪。
    纪听白看了眼发亮的手机屏幕,差三分钟到零点。
    他也撑了把伞下车,和周淮安站在一起,脚下是万家灯火。
    “这么浪漫的场景,可惜了,我要带个女人来多好。”周淮安一脸遗憾。
    纪听白没理他,手机屏亮起的荧光照得他面色更冷,手指流畅地拨出熟悉的号码。
    拨不通,意料之中的结果。
    纪听白又拿了周淮安的手机,指腹敲下一串号码,信号很好,瞬间拨了出去。
    看了眼时间,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听筒那头很快接通,嗓音很低,带着熟悉的卷音。
    “喂,哪位?”
    那嗓音听得纪听白心头一颤,握着听筒的指节泛白。
    他没说话,伸出手掌,雪花轻轻落在手心,纪听白闭起眼睛,仿佛是孟琼在他面前潋滟说笑的模样,紧紧相拥看这场冬雪。
    零点整,万众期待的新年烟花,从人民广场点火迸发,如约而至。
    那是一年一次的烟花秀。
    城市上空刹那间便繁星满天,迸发的烟火如花海般灿烂,炸裂又重燃起来,繁杂的美与飘扬的雪花交织,整座城沸腾起来。
    纪听白清晰地听到孟琼那头的烟火声,与她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喂?”又重复一遍,那头显然没什么耐性,“不说话我挂了。”
    “不要。”
    下一秒,纪听白艰涩地开口:“琼琼,新年——”
    嘟——
    电话挂断。
    疯狂沸腾的血液此时冷却下来凝结成冰。
    纪听白凝视着远方某处灯火,他低低地笑起来,一字一句把话补完。
    “琼琼,新年快乐。”
    语气极轻,下一秒和冷风在雪里消散。
    纪听白没再拨过去,他站在雪里陪她看这场烟火,他知道她在看。
    那场城市烟火持续十多分钟才停歇,京城上空恢复黑暗的死寂,在众人流连忘返之际,一场更绚丽的烟火自东边山尖冲破重重黑暗。
    迟迟不肯睡去的孩子格外敏感:“妈妈快看!还有烟花!”
    “诶?今年有惊喜吗?”
    与此同时,无数人抬头仰望。
    闪耀的金色礼花卷席黑暗,无数簇烟花在飞扬的雪花中点燃炸裂,银白色、淡紫色、赤红色,瞬息万变的上空交织无数斑斓色彩,聚成一朵又一朵娇艳的玫瑰,炸裂后的形状无一例外,整座城市上空都被银花火树包裹,化成一片耀眼且高贵的花海。
    玫瑰花瓣如雨,纷纷坠落下来,人人触手可及,簇簇暗淡破碎。
    “那个仙女好漂亮呀!”小孩躺在妈妈温暖怀抱里,指着烟火最后定格那段景。
    是个卷发女人的肖像,金色礼花几笔勾勒,神韵俱佳,数秒便消散,如流星坠地,与灰烬一同掉入深渊。
    最后一桶烟火结束,周淮安坐在车里,看着黑黢黢的残渣渐渐被风雪侵蚀,覆盖最后一处,了无痕迹。
    听着雪落声,纪听白在车外坐了很久,夜空寂寥,天寒地冻,不知过去多久,脚边堆满了燃尽的烟蒂,齿印森森。
    周淮安从车里看过去,惆怅地叹了口气,心里第无数次咒骂孟琼。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场原以为浪漫的烟火盛宴,转而为纪听白的报复性自虐新方式。
    数小时后天亮,新年伊始,雪下得深。
    副驾驶的车门从外打开,一股冷风灌进车内,纪听白随意坐上去。
    “走了。”
    “又走了?”周淮安打着瞌睡没醒,经不起再折腾,“去哪儿?”
    “回家,睡觉。”
    “哎。”周淮安下意识应一下,忽觉不对,“诶?”
    周淮安侧头朝副驾驶座瞧去,纪听白正阖着眼沉默,黑色大衣领口沾了雪水,睫毛沾染的雪花没来得及融化,看上去又一夜未眠,眼睑下浅青色更浓,清冷孤傲又带着几分颓意,整个人看上去了无生气。
    周淮安琢磨着纪听白那句话,这淋了一夜雪,是想开了?
    第38章 尤物
    这年的冬雪下得愈发深, 碰上年关,众人都暂时歇了歇,大红灯笼四散街头,商贸繁荣, 雪白的京城也多了踏实的烟火气。
    孟琼在白鹭湾闭门谢客, 她宅了好几天, 算养回了些精气神来。
    原本挪威有个时装周请孟琼去,主办方连发几条邮件过来, 她正斟酌犹豫, 来回三天,也能赶上。被孟司一个电话打过来,他已经勒令王安喃把她半年的工作时间空出来。
    孟司在电话里说:“这段时间你在国内好好呆着, 工作都往后排,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再说。”
    孟琼不想吵,几次火气翻涌上喉,被她克制地压下去,孟琼直接挂了电话。
    程家的邀请函年前开始送出去大半, 时间定在初六这天, 算是上流世家里头新年第一次大型酒会。
    以拍卖会为噱头, 这场酒会不知该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笑开花。
    邀请函里, 紫色烫金内页写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初六清早, 徐元清来堵门,身后跟了一个妆造团队。
    孟琼瞧着这一大串人当场皱了眉, 她沉默地站了一分钟, 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转而一个人进了卧室, 随徐元清在客厅摆弄。
    孟琼进衣帽间拿了条裙子出来,高级粉色缎面,低饱和度色系的裙身从腰窝收勒,裙尾正落在小腿肚,精致有度,勾勒出女人高贵的体态美,迷人又性感。
    孟琼盯着袖口的蕾丝花苞设计,一边打电话,隔着听筒响了几秒,对面接得很快。
    孟琼看了眼时间,八点刚出头。
    她开口很利落:“有时间吗?来接我。”
    听到男声应了一声,她才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程时琅的车准时出现在白鹭湾楼下,孟琼裹了件大衣下楼。
    司机帮她开后车门,孟琼倾身坐进去正看见程时琅目不转睛地敲电脑。
    车里安静,孟琼也习惯这种安静,她和程时琅待在一起大多数时间都是安静的。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目光正好落在他的侧脸上,喉结性感,鼻翼高挺,西装外套里的衬衣一丝不苟,在初醒的早晨男人身上有种不言说的诱人情/欲。
    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孟琼把卷发拨在耳侧,翻出朋友圈刷了刷,余光捕捉到程时琅刚好收齐电脑,她轻声说:“打扰你工作了?”
    程时琅伸手摘了金丝眼镜,轻轻后靠,侧过头来和孟琼对视。
    目光深邃迷人,他低笑一下:“不会。”
    “就是在想,拍卖会下午才开始,你跟着我多半会无聊。”
    孟琼想到公寓里步步紧逼的徐元清,实在提不起兴致来应付,喉咙紧了紧。
    但孟琼向来不爱和他诉苦,她抓着手机的细腕转了个面,勾了抹笑说:“难得陪你,怎么能说无聊。”
    孟琼不是第一次去程时琅办公室,白灰色调,性冷淡风的装潢,一直没变。孟琼在程时琅办公室自己玩儿了大半天,午餐是秘书送来休息室的,按她的口味来选的餐。
    正饭点,孟琼顺嘴问了句程时琅。
    秘书留意到孟琼的神情,态度客气,完全不避讳地向孟琼汇报了程时琅今天的所有行程。
    秘书很有眼色地说:“程总交代让您不用等他。孟小姐如果无聊,我可以带您到spa馆玩玩。”
    “不用。”孟琼朝秘书弯唇笑了笑,只是那双眸子里还是淡漠。
    秘书收了午餐盒出去,孟琼整个身子陷在软椅中,面前正对着程时琅的办公桌,办公室点的是男人惯用的熏香,非常好闻的雪松味,孟琼微微闻见,如置身于一片白和墨绿色的世界,完全理智和冷静的状态。
    光影投射在大理石地面上,桌面绿植正发着养眼的光,孟琼肩颈松弛下来,无所事事般拿起桌面的金属钢笔,在指间旋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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