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金色的波浪卷发懒懒地垂坠在肩头,露出来精致的颈窝,女人忽然被什么吸去注意。
    孟琼眯了眯眼,冷白色指尖轻轻地挑了下,在一堆白纸黑字的文件里抽出一份格格不入的棕色封皮。
    仔细端详,是个密封住的档案袋,还没拆封,孟琼随意扫了眼,信息是空白的,封皮上粗艳的红标是京城的一所知名学府。
    像是封谁的档案。
    女人温热的指腹停留在在档案封皮右侧,轻轻摩挲,粗糙的封皮下的内容有些厚度,孟琼迎着光线,思忖良久,伸手把档案袋塞回那文件堆里。
    文件之间的摩擦声在安静的空间有些粗劣刺耳,接而四处无声,没由来的紧迫感逼得孟琼思绪乱了一拍。
    室内暖风吹动女人的裙尾,她没意识到。
    此时,正好有个电话进来,机身不断在震动。
    王安喃的。
    碰上年关,孟琼正好给她放了小半月年假,这会儿该在老家相亲的。
    孟琼直起身子,一只手支着,懒洋洋地托腮,接通了电话。
    “小姐。”
    孟琼盯着金属笔帽,抬眸应了声,示意她接下去开口。
    王安喃办事向来利落,心思缜密异于常人,确认过孟琼周围环境安全,她才说:“赵十酋昨天死了。”
    提到这个名字,孟琼顿了顿,在程时琅休息室里倒了杯咖啡。
    赵十酋是当年醉驾撞伤梁遇的货车司机。
    想到梁遇,心尖难免酸涩。
    当年的事处理棘手,梁遇重伤,赵十酋虽然醉驾但没逃逸,反而事发他第一时间报警,事后认错态度极好,声称梁遇是意外出事,他愿意负全责赔偿。
    一个酒鬼的话没有漏洞百出,相反逻辑出奇清晰,说服在场所有人,甚至梁遇妈妈也渐渐接受血淋淋的现实,她的痛,不会比孟琼少。
    孟琼当年想尽办法才让他在狱里多呆了两年。
    这些年,即便是赵十酋出狱,孟琼也没让这个酒鬼淡出眼皮。
    “喝酒喝死的?”
    咖啡是温热的,浓香四溢,孟琼捏着瓷勺搅拌杯底,淡淡勾了抹笑。
    “没错,和你之前猜的一样。”
    王安喃接着补充:“他出狱后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进去前他就肝硬化晚期,前几年赔了不少钱,他老婆拉扯三个孩子本就没打算救他,赵十酋死性不改,喝得更凶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整天酗酒家暴。我的人确认,死在昨天夜里一点多。”
    孟琼咀嚼完王安喃的话,沉默片刻,她忽然意识到方才的紧迫感的来源,是第六感敏锐的一丝不安。
    女人手指下意识收紧,轻轻眯了下眼:“确定是自然死亡?”
    “核验了尸体。”王安喃做事细致,“肝硬化晚期加心力衰竭,必死无疑。资料待会儿我传给你。”
    “好,把这件事情压住了。人死了可以,其他的不能出事。”
    挂电话前,王安喃想到什么,提了几句,“二小姐这段时间也在查当年的事情,我的人及时发现,已经处理干净了。”
    “但她好像有所察觉。”
    在冷白色休息室里,暗香浮动,莲步流转,孟琼安静地听着,眉眼微抬,视线越过眼前的书架,停在一本书脊处,发旧暗黄。
    孟琼红唇弯起,轻飘飘地嗓音传过去:“既然抹干净了,她会来找我的。”
    王安喃应了一声。
    隔着电流,孟琼隐约听见嘈杂的电子播报声,“你在机场?”
    王安喃笑得放松,“是,相亲失败。我提前回来了。”
    孟琼莞尔,揶揄王安喃几句,才挂断电话。
    一人的休息室里,孟琼唇不自知弯一下,冷白指尖翻了页书,悄无声息地把手边咖啡喝完。
    孟琼打心底希望王安喃能好。
    雪见平息,宴会厅人头攒动。
    地面透亮,奢华的暖黄色光线投射在空气里,缓慢流淌,两侧迎宾小姐窈窕而立,不绝于耳的交谈声和钢琴曲交织融合。
    孟琼到场时,宾客云集,她换了条落带光泽的礼服,金色卷发盘起,正好露出来一段修长白皙的天鹅颈,妆容精致衬得整个人风情潋滟。
    她身侧的男人黑色暗纹西装在冷白色光线下尤为耀眼,英俊从容,衣领金边细闪点缀,与女人的裙尾相互映衬,斯文金贵。
    长靴上的缎带绕过纤瘦小腿,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很清脆。
    孟琼右手挽着程时琅,莲步款款,偶尔侧头与男人交谈一二,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难得带了抹笑意。
    众人望见那双相挽的手,亲密关系昭然若揭,心下有了思量。
    两人落座前排,会场经理小步走来,向程时琅低声询问,孟琼直勾勾看向某处,她侧头和程时琅说了句,正趁此机会走开。
    “和何明政一起来的?”
    孟琼走到许黎身前,坐一边,目光轻轻柔柔一眼,瞅得许黎心头发虚。
    许黎咬牙切齿,“当然不是,本小姐还没混的这么惨,什么时候要靠那个渣男。”
    话说出口,孟琼调整了下坐姿,神情很认真的“哦”一声,视线有意无意间掠过不远处的男人,几次视线相交。
    那双眼里的,是克制,是警告,抑或是卑微的恳求?
    孟琼说不上来,她淡淡收回目光,心里倒是不屑,嗤笑一声。
    孟琼端了杯茶,温热的瓷杯熨烫在手心,很舒服。
    “黄景约你看话剧,初九那天,你去不去?”孟琼酌了口清茶,舌尖晕开,她淡淡地说,“单独约你两次都被拒了,人家实在是喜欢你,才又把主意打到我这儿来。”
    许黎摇头,“我不去。”
    听这话,孟琼心里气许黎没出息,又做不到过分干涉她,只能抿唇叹气。
    “得,你自己选吧。”
    “我才不选,我独自美丽。”
    许黎停了一瞬,她忽然想到什么,向前微微躬身,轻笑着凑近孟琼,娇嫩的面容布满八卦。
    “我可听说了,程时琅今天求婚,是不是真的?”
    孟琼低眸,眼前灯光如昼,鎏光难掩,她一阵恍惚,抬头看向许黎,手指轻轻拨弄一下,“这不还没求呢。”
    言下之意便把话做实了。
    许黎了解孟琼和程时琅二十年的青梅竹马情,也许谈不上爱情,但肯定有其他不言喻的东西。
    圈子里玩得野的不少,脚踩两条船的操作算不得什么。
    许黎向来是看不上这种人的,若非如此,当年也做不出远渡重洋,不知怎么,这一刻,许黎瞧见孟琼单薄的背脊,和除夕夜中那幅刷爆朋友圈京城大半朋友圈的人影重叠,忽然有一种对孟琼的理解,这样的事似乎合理起来。
    只是,想到那个笑起来脸上有酒窝的男生,许黎清楚记得,他看向孟琼时缱绻深情的占有欲,灼烧炙热如火焰。
    许黎注视眼前这人,压低声音:“你这么玩儿,你家小孩儿不生气?”
    身侧女人漫不经心地倚在沙发,唇角的笑容更明显,那双冷淡的眸子在光下像是裹了层冰霜。
    孟琼淡淡地收了笑,“不要了呗。”
    语气几分嘲弄,几分坦荡。
    许黎愣了愣,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她一直以为孟琼上次提分手只是抱怨,从未想过她能如此轻佻。许黎能看出来,孟琼看这段感情,面无波澜却内心格外隐晦的在乎。
    许黎手指尖微微使力,才看向孟琼的眼睛:“琼琼,我刚进来时,好像看见他了。”
    孟琼眼中的笑意瞬间淡了,连呼吸都停窒一拍。
    “不过我只瞥到侧脸。”
    许黎犹豫措辞,无辜地眨了眼,她没见过那个男生几次,不太肯定。
    “不过真的好像你那个男朋友,像他这样吸睛的男生,让人看一眼也很难不记住吧。”
    这番话如一颗石子砸进孟起无波无澜的内心。
    程时琅把求婚定在拍卖会场,无疑准备公之于众,今天出席的媒体都心照不宣,今晚结束,于她和程时琅,于两姓世家,都是利益最大化。
    没有人能把这场拍卖会搞砸,即使是孟琼,也不可以。
    孟琼当然知道许黎担心什么,纪听白出现在这儿,很好猜他为谁而来。
    拍卖会很快开始。
    许黎伸手覆在孟琼的右手背,触碰到满手冰凉,她安抚孟琼,“也可能是我看错了,按你说的情况,他进不来的。”
    孟琼沉默良久,手边的茶水几乎冷透,依纪听白的性子,很难说能不能成功把这场宴会搞砸,可人落在程时琅那儿,事情便由不得孟琼控制。
    更糟糕的是,孟琼心底极清楚她在纪听白心里的份量。
    若是纪听白知道她要订婚,他一定会来。
    明朗的光线灼烧得孟琼眸子涩疼,她乌睫低垂,一时无法判断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只一点,孟琼知道,不能让程时琅发现他。
    她太了解程时琅了,这个男人骨子里的独占欲强到疯狂,眼里根本容不下半个人。
    孟琼身体不自觉绷紧,全身冰冷的不像话,拉住许黎一只手腕,低声道:“许黎,你一定帮我拦住他。”
    “一定要。”
    许黎竟然在孟琼那双眸里,看见了极尽脆弱的恳求,很快又如云雾般散去。
    拍卖师就绪,电子屏亮起内容,大厅明晃晃的灯光酝酿着接下来的流程。
    孟琼回到前排,一眼就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程时琅正左手翻了页拍品册,抬头看她走来,于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足以令面前的男人蹙眉。
    “手这么冷。”
    程时琅握住她一只手,另一只手递过去一杯热茶,是他喝过的,正冒着腾腾的雾气,不断上涌。
    孟琼心绪不宁,只捧着茶盏的暖意强压下去,贴身礼服勾勒出女人的妙曼轮廓,很风情的美感。
    她对上程时琅的关怀,侧倚身子,撩眼看他,是温柔的笑:“陪许黎吹了会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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