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所见的景象快速闪逝,冷冽的晚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宫雪初紧抱着此刻唯一的依靠,直到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她才缓缓抬头,举目望去,氤氳的热雾繚绕在周边,漫天飘散的点点细雪一落于泉内随即化为无形,几步之遥还有一座建造雅緻的行馆。
    「啊……这里是……」宫雪初止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
    此地乃雪梅行馆,是王爷府内隶属后山园林里的一处密地,当年意外发现此地蕴有热泉之后,龙玄夜随即命人在此地盖了个行馆,以供他俩冬季间暇时的休憩之地。
    没想到还能回到这个地方,宫雪初还未及缅怀过去,抱着她的男人再次开了口。
    「上官蓉蓉,本王是不介意软玉温香在怀,但你浑身冻得像个冰块,是不是该先暖暖身再入本王的怀里。」
    戏謔的言语和着温热的阳刚气息自耳边传来,宫雪初猛地一抬头,那俊邪莫测的面孔近在咫尺,只差一点距离,两人的唇几乎就能贴上。
    「放、放开我。」她的心跳如鼓,发出的声音细如蚊蚋。
    他浓眉淡扬,唇角微勾「放开你?此刻紧抱着本王不放的,可是你。」
    宫雪初寻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紧紧的攀在他的颈项上。
    「啊……」她红着烫热的脸,连忙松手,抱着她的铁臂却没有放她下去的意思。
    「王爷,请您放我下来。」
    「你真希望本王放手?」
    「是。」
    「好,那就如你所愿。」语毕,他果然如言松手,而这一放,她在毫无预警之下跌落于地,手还下意识地往前一拽,将原本系于龙玄夜腰际上的玉坠给扯了下来。
    有些吃痛的皱了皱眉,她的视线落在地上的玉坠,顺手将其拾起时,发现这玉坠的中间镶了一颗通体乌亮的黑石,和她方才于雪瑶楼前看到的那颗黑石十分相似,而且同样散发着淡淡的幽光,让她忍不住抚上那奇异的黑石,然而才一碰,那黑石上的光芒却突地隐去,接而碎裂成半。
    还来不及对此做出反应,原本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她跌落于地的龙玄夜已屈膝蹲于她的跟前,神色骤变的扣住她捧着玉坠的手腕。
    宫雪初原以为他会为这碎裂的玉坠而勃然大怒,然而却只见他眸光烧灼的盯着她的面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王爷,这玉坠……小女不是故意……」
    「你是谁?」
    他嘶哑的提问让她顿了顿,正想着该如何回覆,他的指尖已抚上她的脸蛋,从眉间、眼眸、颊面,一直到因天寒而失了血色的唇瓣。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墨石,会碎在你的手里?」他压抑着紧绷的情绪,眸里的热切彷若即将燎原的大火。
    面对他情绪的骤变,宫雪初不明就里的咬了咬下唇,谨慎的回道「王爷,方才小女不慎将玉给拽了下来,不知怎么的,才一碰,中间的黑石就碎了,但小女真的不是故意的,恳请王爷大量,饶恕小女无心之罪。」
    「无心之罪……无心之罪……」他覆诵着她的话语,薄唇微勾,嘶哑的笑了,「好一个无心之罪,这让本王该如何为你这无心而定罪?你可知这块墨石,本王护了它五年,如今它碎了便碎了,不过是一块破石,但这么多年来,本王为其所受的苦痛,可不是你一句无心就能偿还的,除非,你就是本王所等待之人……」
    听他这么说,宫雪初的神色一顿。
    他可是发现了什么吗?
    不,不会的,现在的她可是换了身份与容貌,他不会知晓她的真实身份的。
    「看着本王的眼睛,告诉本王你是谁?你究竟是什么来歷?」他托起她的下顎,让她无法闪躲的直视着他魔魅的眼眸。
    「王爷,小女是上官蓉蓉,是京师上官布行的三小姐。」她不假思索的回覆,却显然安抚不了他的狂乱。
    「不对!这不是本王要的答案!」
    「那么王爷究竟想听什么?小女真的不知道。」
    「你怎能不知道本王真正想听见的是什么……」他情绪翻涌的伸手紧握住她的肩头,强大的力道按压到她受伤的左肩,让她吃痛的轻囈出声,冷汗涔涔。
    方才当她跌落于地,肩膀已隐隐作痛,如今被这么大力一握,怕是伤口又再度裂开了。
    看见她痛苦的神色,龙玄夜这才从暴乱的心绪里回神,他敛起眸光,不动声色的将破裂的玉坠收起,接着再次将她抱起身,跨着大步朝行馆走去。
    面对他阴晴不定的举动,宫雪初也早已习惯,她有些疲倦的依靠着他的胸膛,肩头的撕裂之痛与面对他却不得相认之苦,内外的煎熬都让她倍感吃力。
    她闔眸了一会儿,再次睁眼,已被置身在暖和的床榻上。
    「参见王爷。」守在行宫内室的婢女们都惊于九王爷的突地到来,连忙恭敬的伏首于地。
    「都退下吧。」
    「是。」
    待婢女们退出内室,龙玄夜从床榻边的木雕柜里拿出一个药罐,接着掌风一挥,让床沿的帘幕落下,遮住外界的一切视线后开始动手脱去她的外袍。
    「王爷,你……」
    一个点穴,她已动弹不得,无能推拒他的举动。
    他动作迅疾的褪去她的衣物,看见她因撕裂而再次渗血的伤口,眉头深锁的将上回曾用过的金创仙药施于伤口上,一举一动都十分谨慎,直到终于照料好伤处,他才解去她的穴道。
    一获得自由,她连忙拉起被褥盖上自己过于裸露的身子,而他则坐在床沿,眸色复杂的注视着她。
    「伤口还疼吗?」他问,嗓音里有着少见的温柔。
    「不疼了,多谢王爷。」她低声回覆,缩在被褥里的身子也忙着将被褪去的衣物再次穿好。
    「说起来,你这伤也是因我而起,你可怪本王?」
    「小女不敢。」
    「为了替他人出头,你连死都不怕,本王可不觉得你有什么不敢的。」
    耳边熟悉的清冷语调,让宫雪初有些松了口气,看来龙玄夜已回復了理智,不再如方才那般执着的对着她的身分紧追不捨。
    才这么想着,又听他状似随意的问道「你说你曾经歷过生死交关的劫数是吗?那是怎么一回事?本王想听听。」
    「是……数月前,小女曾从自家閤楼的凭栏处不慎失足落下,差一点就命丧黄泉了,所幸被人发现的早,这条命还是救了回来。」
    「是吗?那还真是命大。上回在严华厅之后,本王曾命人再去深入调查上官府,据闻上官家的三小姐怯懦怕事,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府内几乎是个没有存在感的人,可打自受了伤之后,性子却和过去大相逕庭,浑然变了一个人,可真有此事?」
    没料到他竟对她的身世背景打听个彻底,宫雪初低垂着脸掩去内心的不安,道「是,过去小女在府内确实如王爷所述那般,行事低调,凡事不与人争强,但经歷了一回生死劫,让小女突然有了领悟,与其忍气吞声过日,不如畅意的为自己活一场,所以才有如此大的转变。」
    「你这话乍听之下,似有几分道里,可一个人的性格,品性与才情,真有那么容易就会改变吗?」他琢磨了半晌,若有所思的续道「本王还记得,你曾说你还不想死,是因为有一个愿意生死与共之人,那么,你口中的那人如今何在?」
    宫雪初顿了顿,斟酌的回道「那人,是小女的青梅竹马,数年前已随家人搬离京师,如今,小女也不知他的下落,就此失了连系。」
    「喔?青梅竹马……」他眸光一凛,不其然的想起过去,他的妻子在汴梁国也有那么一个青梅竹马,「你跟他之间的情意竟如此深厚,能让你愿意与他生死与共?」
    「多年的相处,他待我极好,如此真切的情意,世间难寻。我欠他的太多,还得太少,即便为了他一死,小女也在所不惜。」这番话虽是为了圆谎,却也是她对他最真实的心意。
    宫雪初借着这番话倾诉真心,但听在龙玄夜的耳里,却成了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真心告白。
    他神情顿时沉下,冷声道「既然你俩情意如此深浓,你当初为何不跟他一起离去?」
    「人和人之间的缘份,终究是有尽头的,就算现在不分离,到了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也终究会分开,所以小女并不执着于一生相伴,只盼他后半生能过上平顺的日子,直到终老。」
    闻言,他哼笑一声,「难得你年纪轻轻,对人生之事倒是看得豁达,但你可知你的无心牵绊,对另一个人来说却可能是长达多年的磨心之痛。」
    听他这么说,宫雪初的心头微颤,为他的执着轻轻叹息,「自古以来,多情总为无情苦,可人生短短不过数十载,若能放下执念,安顺过日,岂不更逍遥恣意。」
    「哈哈,好一个消遥恣意!当年,本王的妻子也如你这般豁然,对情爱之事无慾无求,一心只盼天下太平。她的心底存着天下,但本王的眼里,却只有她一人,所以为了成全她的心愿,本王开仓賑粮,救济四方苦难,也随着她茹素多年,只盼她能长久陪在本王的身边,但结果呢……她终究还是违背了对本王的承诺。」
    「人死不能復生,王爷何苦如此为难自己。」
    「人死,当真不能復生吗?」他眸一瞇,突然一个翻身上了床榻,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宫雪初被吓了一跳,直觉想推开他,却撼动不了他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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