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不确定女爵士是否已经身亡,他希望她当时已经死去,感受不到身体上发生的惨剧——对一个人来说是莫大的痛苦,对一位期待孩子诞生的母亲来说更是莫大的绝望。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混蛋,才是真正的怪物与魔鬼。
    伊丽莎白刚才的不舒服很可能是托词,现在她应该是真的不舒服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要通知您,伊丽莎白·亨特小姐,你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失去了乔伊女爵士财产的继承权。”
    奥尔前面的那些话,只是吓着了伊丽莎白,让她紧张,僵硬,奥尔的这句话,彻底引爆了她。
    “不!”她大叫着,“你在说谎!不对!我的孩子才是继承人!我的!”
    她意图扬起手臂,可双手被锁在桌子上,她的动作只是引来了锁链的激烈碰撞。
    “遗嘱上说了!我的孩子是继承人!他才能继承一切!”
    她大声地,不断地咆哮,累得自己气喘吁吁,但她依然凶悍地瞪着奥尔,如果可能,她大概会直接扑向奥尔,咬断他的喉咙。
    “遗嘱上说的,是塞尔瓦·乔伊先生与女佣伊丽莎白的孩子,你的孩子不是乔伊先生的,那他就彻底失去了继承权。”达利安说。
    “我肚子里的孩子当然是乔伊先生的!”
    “他就在隔壁,并且在不久前否认了这件事。”奥尔接上,“这样一来,他就是乔伊女爵士遗产的唯一继承人了。假如他也死了,那么塞尔瓦·乔伊先生的亲属就会是新的继承人。”
    这些当然都是假的,目前因为事关乔伊女爵士死亡的法律问题没有结束,所以目前女爵士的一切遗产都处于冻结状态。
    “不,我不相信!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呢?”伊丽莎白的呼吸更急促了,额头上的汗水滚滚而下,眼珠不断乱转,“塞尔瓦……塞尔瓦在说谎,对!他在说谎!他只是想独占财产而已,真是个可怕的男人,甚至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承认。
    但我早该想到的,毕竟那个男人就是个男chang,那样一个肮脏卑贱的出身,从头到脚都流淌着脓液,鬼知道他的美貌是不是因为他的母亲让魔鬼上过。为了钱,那样的男人有什么不会干的呢?
    一定就是他杀害的女爵士。”
    奥尔:“他当时在医院。”
    “医院怎么了?他一定收买了医生,要么是用钱,要么是用他的屁股,或者也可能是嘴~对,所以他应该也是这样收买了其他人,让他们进到屋里杀了女爵士。”
    伊丽莎白已经彻底无法保持别人帮她戴上的面具了。
    “亨特小姐,在今天之前,您认为,您的孩子能够继承遗产,等于您也能继承遗产,并且,我想您已经想好了,在继承遗产后,该嫁给谁了吧?”
    “不,怎么可能呢?您在开玩笑。”
    现在的伊丽莎白已经被奥尔彻底搅乱了心,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应对自如了,所以现在说这句话,她脸上的虚伪也清楚得过分。
    “小姐,退一万步讲,一切的真相都被掩埋,塞尔瓦·乔伊先生被宣判有罪,上了绞架,但您觉得,您的孩子就一定能够获得乔伊女爵士家的遗产了吗?我看见您脸上写着‘为什么不?’了。
    您可真有趣,杀害一位帝国贵族骗取遗产,但却对帝国的法律分毫不知。哈哈哈哈!”
    奥尔笑了起来,看着伊丽莎白就像是看一个小丑。
    “您的孩子是否有继承权,要看法院怎么判。法官相信这孩子是塞尔瓦的,孩子就有继承权。不相信,就没有。
    可你们努力把塞尔瓦塑造成一个与女爵士结婚后,依然管不住自己身体的混乱男人,所以这就会出现了第三种可能。
    法官认为塞尔瓦和他的血脉,没有资格继承女爵士的财产。更何况孩子的母亲很可能是他谋害女爵士的共犯,也就是说,在女爵士死亡,而你们牵涉进案中的那一刻,这个孩子就彻底失去继承权了。”
    伊丽莎白刚才还会对着奥尔发疯,发出抗议,现在她的眼神闪动,却是彻底瘫在椅子上了,假如她的手没有被铐在桌上,她甚至会滑到桌下去。
    从刚刚的应对,以及被囚禁的近一个月,这位女士都能保持冷静就知道,伊丽莎白不是个蠢货。她只是不懂,不懂上层阶级的弯弯绕绕,不懂诺顿帝国目前的法律体系到底是怎么样的。
    有人把删减版的美好结局放在了她面前,被贪婪蒙蔽住双眼的她,信了。
    她的手指渐渐收拢,抓紧了镣铐:“你、你们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你们不会坐在这,这是浪费时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塞尔瓦先生那天在前往医院前,叮嘱过我,让我待在房间里,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门。假如之后有什么意外发生,也都要说不知道。”
    这是这位女士最后的抗争了,她的言行已经彻底证明了塞尔瓦的无辜。
    “我们知道的情报确实不多,但只凭木樨下的胎儿,以及医院出示的塞尔瓦先生长期胃病的证明,就足够让检察官放弃对塞尔瓦先生的指控了。所以,您将会从塞尔瓦先生的从犯,变成谋杀女爵士的主谋。
    但我们也知道,您并非是主谋……”奥尔看着伊丽莎白,她将锁链抓得更紧,眼神放空,并且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看来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了,但我想,最迟今天下午,您就会改变主意了。”
    “别把她送回去了,带来带去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奥尔说着,离开了审讯室。
    那扇沉重的大门再次关上了,审讯室恢复了一片黑暗。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是骗我的,骗我的……”伊丽莎白低下头,咬住了手腕。
    离开伊丽莎白的审讯室,奥尔并没有闲下来,已经有四个人被送到了。三位女爵士家的仆人是人证,一位是总局锅炉房的工人……却是被当场逮捕的嫌疑人。
    总局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气温较低的时候,还供应暖气,理所当然有一个锅炉房。锅炉房有两个巨大的锅炉,全是烧煤炭的。偶尔锅炉房也会焚烧一下总局的文件、垃圾,以及无人认领的尸体。
    波罗斯泰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在焚烧女爵士的遗体时,被我们的人发现,女爵士的遗体虽然被拉出了焚烧炉,但头脸部位被烧毁。我们能确定那具遗体属于女爵士,但因为遗体已经被毁容,所以很可能会被乔伊家那边质疑。”
    锅炉工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一脸惊恐的他身材瘦削,留着脏胡子,满身都是煤灰,手里紧紧攥着一顶破了洞的毡帽。抓住他的血族皇家警察则衣着光鲜,身材矫健,和中年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您叫什么,先生。”
    “乔、乔治·诺普,督察老爷。”他颤颤巍巍地回答,能在警察总局工作,即使只是一个锅炉工,也说明他的出身应该是比真正的普通人稍好。他不认识奥尔,却能一眼就认出来奥尔是督察,“老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一切都是按照规矩办事的。”
    “您也在总局工作,所以我相信您比外头的人,都更懂得警局的规矩。”奥尔点点头,“至少您比他们更懂皇家警察拥有怎样的权力。”
    锅炉工被吓坏了,他发出一声哽咽,浑身发抖,隔着满脸的煤灰,都能感觉到他脸色发青:“是的,老爷,我一直规规矩矩地工作,从来没做过任何不该做的事情。”
    “谁让您烧毁女爵士的遗体的?”奥尔温和地看着他。
    “是福莱帕医生,卡斯汀医生的助手,他在今早七点……七点一刻左右,我特意看了一眼主楼的大钟,将那位女士的遗体推来的,就像过去一样,吩咐我烧掉。”
    “完全像过去一样吗?”
    “不!他让我尽快烧掉,甚、甚至还给了我20艾柯。”锅炉工稍稍平静了一些,他从口袋里掏了一枚硬币出来,双手交给了奥尔。
    “拿着它吧,先生。”奥尔挥了挥手,“为什么您拖到了现在才将尸体推进锅炉呢?”
    “因为那具尸体已经冻硬了,这样的尸体推进去烧,很费煤。我总是会把冻硬的尸体放在锅炉边,等它们融化了一点,最好再干燥一点,再推进去烧。其实今天尸体还没到该烧的时候,但我收了福莱帕医生的钱……我、我做错了事情?”
    锅炉工再次紧张了起来,他想跪在地上,但被奥尔一把拽住了:“督察老爷,请发发慈悲,饶了我的命,求求你们,我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活。”
    “只要确定是福莱帕医生将尸体推到锅炉房,就会放你离开。”奥尔说着向四周看了看,“在这给他找个房间吧。”他又转过头来看向波罗斯泰,“那个卡斯汀医生是负责为女爵士验尸的法医?”
    波罗斯泰:“是的。”
    “那现在他和他的助理呢?”
    “还在验尸……”
    “带不过来?”
    “卡斯汀医生是帝国大学的医学教授,我们不能无故地中断他们的工作。”
    “现在还是无故?”
    第254章
    “我们没找到卡斯汀医生,但福莱帕医生一口咬定锅炉工在说谎,他说自己今天早晨根本没去过停尸房。”
    “停尸房的进出没有任何登记?今天早晨没人说福莱帕医生把尸体推出去?”
    锅炉房在警局的西北角,停尸房则在警局主楼的地下,要把尸体运上来,首先得把它推上货物电梯——那玩意叫“电梯”,只是奥尔脑子里习惯的翻译,其实叫“蒸汽梯”更恰当,它是蒸汽推动的,还有个像火车汽笛一样的蒸汽笛,在升降时,汽笛都会响起来。在电梯的一楼门口,还有人专门看守。毕竟这里不是电气时代,一旦电梯卡了,而外边没人,那很可能发生危险。
    即使这位福莱帕医生是把遗体遮掩整齐后抱出来的,那他也要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横跨大半个警局,不可能一个看见他的人都没有。
    虽然七点一刻确实很早,但总局应该也是有彻夜执勤的警察的。
    “停尸房有登记,但是,负责今早登记的警察发誓,今天早晨八点之前,都没有人进出停尸房。我们也没有找到任何目击者。”
    “这位负责登记的警察呢?”奥尔是问的波罗斯泰,但眼神却看向了钱德勒。
    这涉及到警察内部的问题了,还是人类那边的,作为原本就和人类警察有矛盾的血族,这个事情他可以问,但真的要管,就要看钱德勒了。
    刚才的兴致盎然看戏的钱德勒,现在的脸已经是乌云密布了:“在这件案子里,我赋予你一切惩处不法行为的权力。”他把手按在了奥尔的肩膀上,又拿下来。这不再是朋友间的互相支持,而是权力的移交。
    血族和狼人的警察没什么反应,但在场的少数几个人类警察都缩了缩脖子。奥尔转过身,却没有接受这个委托,他向威廉王子敬礼:“殿下,既然您在场,那么这就是您的权力,也是您的义务。”
    “……”威廉收回了手,“是的,你说得对。”
    他朝前走了半步,顿了一会儿,继续向前走了两步,直到走到了所有警官的前方,他有些不太适应现在这样的位置,在原地跺了跺脚,才转过了身。
    “我们去见见那两位法医。”他点了点波罗斯泰,“把停尸房负责登记的警官,与一楼电梯看守的警官,都带过去。”
    “是,警官!”所有警官立正敬礼。包括佩迪耶这位人类的督察在内,虽然他因为知道要出大事了,所以哭丧着脸,但终究听从了命令。
    钱德勒觉得……他现在感觉有点怪,但这感觉很不错……
    奥尔慢了一步:“抱歉,要三位稍等一会,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回来。有什么需要就向这两位警官提吧。”
    他是对三位仆人说的,同时点了两位警官留下。
    “那位先生是谁?”有位女仆不太确定地询问负责看守他们的警官,“为什么称呼他为殿下?”
    “因为那位警官就是殿下,他是帝国的第一王子,威廉殿下,皇家警察总监。”警官回答。
    仆人们顿时都是表情一僵,他们身为女爵士的仆人,也是见过很多高贵的人的,但其中不包括皇室。
    他们隔空传递着眼神,其中多多少少流露出了几分心虚与害怕。
    ——留下来的可不是随便的什么警官,是范伦萨与彼得。
    他们看似随意,实际上将三人的言行全都看在了眼里。
    大队人马转移到了验尸间的门口,电梯守卫与登记员都一脸不甘愿地被带到那了。
    “从现在开始,你们在皇家警察的一切职务都被撤销,你们被彻底赶出了皇家警察的队伍,同时,你们还会因为收受贿赂与玩忽职守,被皇家警察控告!去他们的家中搜索,彻查他们的财务状况!”
    面对两个表情平淡的警官,威廉王子直接开了大招。
    “怎么可能?!”“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他们俩的身份,并不认识威廉。
    “我是威廉·海拉汉姆·诺克菲尔特·潘特坎普,帝国第一王子,皇家警察总监。”
    “!”
    “你们的罪责我已经确定。”威廉的神情既庄严又充满了不屑,“狡辩无效,因为在今天早晨,你们必定看到了,是谁把一位被害人的遗体从停尸房盗走的。你们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背弃了自己的职责,必须受到处罚。
    现在你们能决定的,就是继续顽抗,受到最严厉的处罚,又或者说出真相。我将只把你们赶出警队,而不会没收你们的全部财产。”
    “是福莱帕医生。”那位电梯守卫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
    登记员被他的干脆吓了一跳,但等他反应过来也该开口的时候,威廉已经一招手,让人把他带下去了。
    “不不——我也愿意作证!是福莱帕医生,是福莱帕——”他凄厉地叫着,但拽住他的是狼人警官,作为一个人类他根本无法反抗,只能□□脆利落地直接带走。
    ——电梯守卫属于警员中的边缘人,停尸间登记员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比守卫要好得多,他大概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吧?但只慢了一拍,等着他的就是在牢里烂掉。一个警察被关进监狱,在很多世界里,他的遭遇都会极其的惨烈。
    不过,这种事搁在塞尔瓦的身上,是遭遇。搁在这种人身上,就是活该了。
    验尸间里边的人应该已经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但却无人回应。达利安前去敲门,也同样没有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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