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荷低声道:“姑娘,咱们要不要……”

    安锦如微微摇头,不过是个地痞,自己不会动手,但见到别人动手却也不会阻止。

    少年却好像听到了襄荷的话似的,突然扭头看过来,见安锦如摇头,冲她冷冷一笑。

    他下巴微抬,那居高临下的目光似乎在说,算你识相。

    年轻姑娘看着地上的匕首,一张俏脸上满是挣扎。

    她的双手颤抖着伸向匕首,最后忽然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扑上去死死握住匕首,转身朝着草席狠狠刺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似乎还不足以宣泄心中的恨意。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尖叫,杜妈妈于心不忍地扭过头去,襄荷也吓得抬手捂住了眼睛。

    安锦如却已经看出其中玄机,唇角忍不住噙出笑意。

    年轻姑娘也不知自己扎了多少下,最后脱力地瘫软在一旁。

    草席却忽然掀开,下面跳出来一个瘦小的中年汉子,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个小贱人,怎么,想要把你爹我杀了不成?”

    围观的众人又是一阵惊呼,这被捅了十几刀的人,怎么还生龙活虎的。

    杜妈妈和襄荷也都是一脸惊异。

    “那匕首是特制的,刀尖能缩回去。”安锦如笑着低声说,“那姑娘是太紧张所以没察觉,不然第一刀捅下去就能感觉到了。”

    少年此时,左手将姑娘扯到自己身后,飞起右脚将中年汉子踹飞,居然还有功夫回头看向安锦如,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

    安锦如冲他微微一笑,见事情已经有了分晓,便转身离开。

    “这丫头我买了,这儿是银子。你愿意继续活着还是去把自己葬了,就随你的便吧。”

    少年丢下一锭银子,转身朝安锦如走的方向追出几步,看见马车才停步,眉头微蹙地自语道:“安家人?”

    “公子……”年轻姑娘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你以后就叫桃拔,桃木的桃,拔剑的拔。”少年声音又恢复了清冷,“以后叫我少爷。”

    “是,少爷。”桃拔虽然觉得这个名字奇怪,但也乖巧地应了。而且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襄荷伺候着安锦如上车,然后自己躬身钻进车厢,吐吐舌头道:“那公子给丫头起名叫桃拔,说是桃木的桃、拔剑的拔,姑娘您说怪不怪?念着都觉得拗口。”

    “桃拔,一名符拔,似鹿,长尾,一角者或为天禄。两角者或为辟邪。”安锦如见襄荷还是不明所以,便又道,“祛邪避凶,乃是护主神兽。只是不知,是瑞兽还是凶兽。”

    “她刚才并不知道匕首是假的,还那么狠地刺了一下又一下,奴婢看。肯定是凶兽。”襄荷嘟着嘴说。

    安锦如但笑不语,见车子起步,抬手拨开窗纱向外看去。正瞧见那少年带着桃拔往北边走。

    少年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猛地转身,与安锦如视线相接。

    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像是盯着猎物蓄势待发的野兽。

    安锦如放下窗纱,身子后靠,闭目养神。

    晚上,家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用过晚饭,安锦如找出先前杜妈妈捡起的帕子,连着白天得到的丸药,一起让襄荷捧着。

    到了前院,发现安老爷子还没回来。

    桃妆很热情地迎出来道:“大姑娘快进屋坐,是来找老爷子的吧?”

    “姨奶奶。”安锦如微笑点头,跟着桃妆进屋问,“祖父这么晚还没回来,可是外头有什么应酬?”

    “是有个酒宴,不过刚才已经打发人回来,说一会儿就到家,让准备热茶和醒酒汤。”桃妆笑着说,“不妨事的,老爷子喝酒心里有数,不会喝多的。”

    果然,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安老太爷就进了屋。

    安锦如起身行礼。

    桃妆迎上去,先从丫头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递给老爷子擦脸。

    接着端过茶盏,伺候安老太爷漱口,然后捧上醒酒汤。

    安锦如在旁,看她伺候的熟练妥帖劲儿,也难怪安老太爷大老远将她带回来。

    安老太爷喝了几口醒酒汤,放回丫头捧着的托盘内,扭头问安锦如:“有事?”

    桃妆十分识趣地领着丫头退了下去,回身将房门关好。

    “行了,说罢。”安老太爷还是有些酒意的,双目微阖地靠在官帽椅背上。

    安锦如开门见山地说:“祖父,褚家的亲,不能结,必须要退。”

    安老太爷身子没动,眉头却微微皱起道:“两家世交之谊,又是从小定亲,怎么能说退就退?之前的事,褚老爷子也带着儿孙登门致歉,你就算心里有气,也该消了才是。”

    “孙女所说,并非褚家退亲之事,而是……”安锦如深吸一口气说,“褚家三年内必将树倒猢狲散!”

    安老太爷猛地睁开眼睛,扭头看向安锦如。

    他虽然已经年过花甲,但一双虎目依旧炯炯有神,目光中威压毕现,带着身为上位者的慑人气魄。

    安锦如下意识地挺直身子,双肩向后夹紧,脊背上的肌肉全部绷紧。

    “何出此言?”安老太爷沉声问。

    安锦如打开匣子,推到安老太爷面前道:“褚老太爷登门赔罪那日,孙女见他咳得厉害,临走前遗落一方帕子,上面除了痰液,还有血迹。”

    安老太爷目光在匣子上扫过,神色渐渐凝重,口中却道:“一方帕子,就能说明褚家要败?”

    安锦如又将药盒推过去道:“祖父请看,这是官桥胡同仁和堂老东家开的药,秘制生化丸,昨日褚大老爷带人去买了十盒,被我施计哄骗过来。”

    “仁和堂?”安老太爷虽然自己没去过,但还是有所耳闻的,老东家是极难请到的。

    但是这个难,并不是外界锁以为的权势高低。而是当年同朝为官的老交情,即便如此,也是非重症难症不肯出手。

    毕竟是宫中难得全身而退的老供奉,即便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强行逼迫。

    褚老头的病,如果他真的出手了,想来肯定不轻。

    安老太爷心里这样想,神色却纹丝未动,反道:“这位老东家医术极好,说不定很快就会痊愈。”

    “但是永毅侯府也在查他的病。”安锦如原本不想将这个说出来,但是安老太爷太沉得住气。虽然知道他肯定已经起疑,但总还是担心自己下的筹码不够,所以思前想后,便换了个含糊的说法。

    “永毅侯府?你怎么知道?”安老太爷闻言神色果然愈发关切。

    “我派人去查探,见过永毅侯府的人也在打听。”安锦如这句话完全是瞎编的,但她知道安老太爷是不可能去找侯府对质,所以说得倒也不心虚。

    安老太爷这下才真正重视起来,坐直身子看着安锦如,三年未见。这个孙女倒是越发出息了。

    安锦如被他看得微微心慌,但面上却丝毫不显,挂着一副胸有成竹的微笑。

    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不露出破绽。脸上的肌肉都已经绷得发酸。

    “即便褚老头病重过世,褚家也是大家,何以见得会在三年内树倒猢狲散。”安老太爷收回目光,重新微阖双目靠回椅背上。

    安锦如心底猛地一松。知道今日这关,自己算是过了,后面的话说起来就轻松了。

    “褚家前两代一直人丁不兴。到了褚老太爷这一辈,更是只有他一脉单传,所以并无兄弟辅佐支撑,褚家也鲜少帮衬旁支,如今旁支已经没有子弟在京城做官,全都回乡去了。”

    “褚老太爷虽然三儿两女,但褚大老爷是个读腐了书的呆子,仕途上并无发展的可能,剩下两个儿子均是庶出,身份上已经矮人一等,多年被褚老太太压制,如今平平庸庸,无甚大才,难当大任。”

    “至于孙辈,褚子谦骄纵自负,完全是个被惯坏了的小少爷,如若老爷子还有几年光景,能把他呆在身边细加调教,说不定还有成器的可能,但如今,他已经没有这个时间了。”

    “自古人多锦上添花,鲜少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已是好人。”安锦如分析了褚家自身的情况,又说起朝中。

    “褚老爷子从都察院升任吏部左侍郎,这些年来得罪的人有多少?这两年已经显出端倪,他在位时尚能压制一二,一旦过世,不想来分一杯羹能有几人?到时候只凭褚大老爷和褚子谦,都不够人塞牙缝的。”

    “分析的不错。”安老太爷点头表示赞许,随后话锋一转却说,“情况的确如你所说,但若在此时提出退亲,朝中众人却只会说我背信弃义,连我一起往下踩。”

    安锦如闻言紧咬下唇,她之所以急着来跟安老太爷摊牌,主要也是这个原因。

    若是能在褚老太爷病情还瞒得住的时候提出来,以后非议会少一些,但是没想到,安老太爷竟连一点儿都不想承担。

    安老太爷又说:“我与褚老头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所以才打算结成儿女亲家,眼下这样情形,除非褚子谦有什么不堪行径,否则让我如何开口退亲?”

    安锦如听出这话里的暗示,刚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叩门声。

    她猛地住嘴,只听桃妆在外面说:“老太爷,您快去后宅看看,大老爷跟大太太吵起来,大太太非要寻死,三老爷和三太太都去劝了,根本拉不开,打发人来请您快去看看。”

    “好端端的吵什么?”安老太爷皱眉起身,“她有孕在身,寻死觅活的像什么样子。”

    桃妆推门进来道:“听说,是为了二姑娘不是大太太亲生的事儿闹起来的。”

    “什么?”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安老太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锦如心里也惊了一跳,可想到徐氏最近对安锦文的态度,却又像是已经知情,在这个当口闹起来,难保不是另有隐情。

    ps:感谢读者tangxiao818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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