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排好的行程,一行人下午走访了三家资助对象。走访完已经下午五点。王理事长又说今晚在这里休息,明天人员又要出发去云生——去的半路上还有一户人家,明天他们还要走些山路,恐怕光这家,就要耗费半天时间。
    连月不去云生。
    其实整个下午她的心情都有些莫名的低落,可能是拜访的这些人家勾起了她记忆深处的一些不堪的往事——和副理事长约好三天后慈泽见面,也婉拒了一起吃饭的邀请,当她再次回到了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
    陌生的城市,也亮起了点点的灯火。
    她一个人坐在半黑的房间里看着窗外,在这一刻似乎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人。
    “有Kevin,这边的园区主管,雷市长,刘书记。”
    直到房间里已经黑的快要看不见,她似乎才突然惊醒。先去开了灯,又坐回椅子上摸出了手机,连月这才看见了季总回的信息。
    时间是下午三点。
    她低头看着信息,又叹了一口气,没有回复。
    外面的夜正式落了下来,酒店房间里的灯光一直亮起,落在女人长长的睫毛上。她穿着白大衣,气质沉静,又一直低头看着手机上什么——然后粉唇轻张,又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手指伸出轻点转发,女人把这篇新闻也转发到了朋友圈,然后终于抬起头,表情有些悲伤,又似乎终于如释重负。
    灯光落在了手机屏幕上,上面的字眼赫然是:
    《喻正:关注民生,打好扶贫最后一战》
    修长的手指又轻轻的划拉了一下屏幕,屏幕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往上滑动——下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讲话和社论。
    紧接着刚刚那条的,也是今天发的另外几条:
    《锤子党员心中应该永存两个字:人民。——记喻总书记在二十八大会议上讲话》
    《跟着总书记学党史,不忘初心,努力奋斗》
    《纪念长征XX周年》
    《喻总书记的云贵川行》
    ……
    女人没有回复先生的信息,却靠在窗边,花了大半个小时,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读完了这几篇社论和新闻。然后又手指轻点,全部发送了朋友圈。某个男人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朋友圈标题里——或严肃,或冷硬,或淡淡的微笑着,周围还围绕着民族服饰的群众。她垂眸看着,然后放下手机,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操!”
    深山的丛林里,有人穿着一身迷彩服,踩着军靴,金刀大马的分着腿坐在地上,嘴里还随意的叼着一根什么草茎。他手里还拿着手机,皱眉看着手机上面的内容,呸的一声吐出了草茎,低低的骂了一句国骂。
    “喻大校,”一个小勤务兵端着头盔跑了过来,头盔里还有指节深的浅浅的水,小勤务兵虚着声音,“你的水。”
    又偷偷瞄过了男人手里的手机。
    原则上,这次训练,全员都不可以带手机的——可是像喻大校这样的,随身有重要公务在身的重要人物,随时都需要和上级保持联系,那是得到了特批可以随身带一台的。
    喻大校刚刚好像是在看一个人的朋友圈——勤务兵不过一撇,视网膜就抓住了关键信息,什么讲话,扶贫,总书记——还有那张人人认识的熟悉的脸。
    错不了。
    这个时候还不忘学习,真不愧是政治标兵——小兵看了面色严肃的男人一眼,顿觉自己心里肃然起敬。
    “谢啦。”
    形象又上升了的男人毫不介意收起手机,大大咧咧的接过了头盔,也不嫌脏,仰起头一饮而尽。
    “大家修整好没有?”咽下了这口得来不易的水,他站了起来,把头盔带回了自己的头上,又拍了拍身上的泥,大手一挥,“出发!早去早回!”
    慈泽(10.那两个字)
    10.
    发完了朋友圈,连月顿时感觉心情好了很多。吃完饭,她又接通了管家的视频,看了看调皮的儿子和睡着的女儿。
    小季然前几天住了几天的贫民窟,现在又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广阔天地,精力充沛。现在他每天逗猫惹草,爬上爬下,忙的不可开交。连月看着视频里蹦哒欢乐的儿子,管家还在旁边解说,说今天保姆抱着宁宁喂奶的时候,他又跑进来想抢妹妹的奶瓶——结果被保姆拦住了。逞凶不成之后,他还坐地嚎哭——管家安排了人给他也泡了一瓶奶,结果他喝了一口,就马上丢开不喝了。
    “然然你是大宝宝了,不吃奶了,”
    连月拿着手机和儿子说话,声音温柔,“你现在是家里的小主人了,男子汉。要顾好家——保护妹妹。不能抢妹妹的奶吃。”
    “妈妈,妈妈!”
    小家伙不知道听懂没有,又对着手机喊了起来,又低头来亲她,肉嘟嘟的脸蛋很快都贴满在了屏幕上。
    连月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屏幕,就像是摸到了他肉嘟嘟的脸。
    十点过的时候,季总拨了电话过来,声音里已经有些微微的醉意——说是刚吃完饭出来。连月刚刚洗完澡躺在了床上,和他慢慢的聊天。
    “你都不回我信息,”话筒里男人的声音传来,有些酒意,“我去洗手间两次,都没有看见你回。”
    “嗯,”连月有些心虚,又拿着手机笑道,“我是去走访去了——”
    难得季总会说这些,是真醉了吧?
    “去了三户?”季总也是看过了行程单的人。
    “嗯。”
    “要不连月你看完了,还是过来,”他默了默,又说,“虽然说带着太太出差有些难看,但是我到时候可以说是你非要来——这样说你行不行?”
    “可以呀,”连月咬唇笑,“我都可以。只要季总你不嫌麻烦——”
    是真醉了。
    “行。”他却说,“就这样安排。”
    女人在这边笑。
    “我现在怎么突然有点怀疑——”他默了默,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始说话。刚刚语气里的那点酒意已经消失无踪。
    “怀疑什么?”她笑。χyūzнǎīщū.clūЪ(xyuzhaiwu.club)
    “没什么。”他却说。
    “那我也怀疑了。”她咬唇笑。
    “你怀疑什么?”那边也问。
    “我怀疑——,”她也故意拖长了声音,“也不告诉你。”
    “我怀疑,有些人带着太太出差,也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
    男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始说话,声音低低的,“说不定也是他自己要带——”
    “你说的是谁?”连月笑,脑里也闪过了一个人。
    是明知故问。
    “没谁。”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季总有着极高的个人修养,是无论如何,哪怕喝醉了酒,也不会在自己太太面前指明点姓的背后中伤别人的。
    “嗯。”女人自然是明白他的,也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个电话一直聊了很久,两人终于挂了电话,放下手机准备睡觉之前,连月又看了一眼朋友圈,里面已经有了几十个赞。
    妈咪,碧荷,还有,
    熊大。
    视线在他的名字上凝固了几秒,女人眨了眨眼睛。
    有些事情发生得太快太急,甚至在她都没反应过来这一切就已经结束。这一切,对于他们三个人,到底意味着什么?现在一切似乎风平浪静,她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心情平静,似乎这才慢慢的回过了神来。
    那晚上风大雨急,季念的诘问来势汹汹,她对他的指认,其实从来没有提前和他通过气——
    是有小金虎。
    是有白衣染墨。
    可是从来没有挑明。其实,到底是不是——
    如果季家的检测报告没有错,那又必然是的。
    可现在,却只有指认。
    有个男人,就这么在这里有了一个女儿。
    他没有否认。
    是默认了。
    看了这个名字很久,她终于关了屏幕。
    又或许有了微微的波澜。
    房间里的灯,也终于灭了。
    “太太,这几天也没有走访,我想请几天假去一下宁庆,”第二天出发去慈泽之前,Billy就来请假,还背着他那个随身的背包,“我爷爷的老家好像在那边。他说了很久了,想让子孙去寻根——他的老家有个大佛。这里也很近了,我想去看一看。”
    “去吧。”连月点点头。这个小伙儿是季家办公室派来的,其实也不归她管——Peter才是他的主管。现在来说一声,估计也是很给她面子了。
    四个人,请假了一个,上车的时候只有三。迈巴赫又在路上开了两个小时,到了高速路口下道的时候,连月远看见了收费口顶端上的电子屏幕滚动着的红字的字。
    “……各位领导莅临指导工作!”
    大概是时间不凑巧,车子靠近到她刚好能看清屏幕的时候,这句长长的欢迎语已经刚好滚动到了后半截。
    车子滑动前进三十米,又有几个红字,从右到左慢慢滚了出来。
    “热烈欢迎S市……”
    车子一直滑动,当后面两个字从屏幕里滚动而出的时候,车子已经距离得太近,女人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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