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苾何力可是听说过老夫人在薛举军前临危不惧,大义凛然的故事,其沉着睿智不比母亲相差分毫,早就对老人肃然起敬。见老人进门,赶忙起身行礼。

    老太太还礼安坐,对敬轩温声道:“当年我立下不做官,不许和管家有瓜葛的祖训,目的就是不想让你再走你父亲老路,去寻仇结怨。现如今旧事已过,规矩也就无意。”

    顿了一下,老太太正色道:“晖儿和思璇入朝为官,是件好事,作为子民,也因该为朝廷效力,只是这门亲事却万万不成。”

    见契苾何力用惊奇狐疑的目光瞅着自己,老太太慈眉笑道:“并非我老太婆不通人情,不识好歹,而是这里面藏着隐情。我敬重契将军是个草原英雄,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包括皇上都不能说。”

    契苾何力见事关重大,便即刻起身以草原人的礼仪发誓,永不泄密。但老夫人的一番话,还是让他着实感到震惊和不解。

    只见他猛然起身,双手高举,虔诚忘情的感叹道:“长生天啊,这可是天大的秘密,我契苾何力一定要让它烂在肚子里。”

    随即又疑惑道:“既然你两家是血脉相传,那咋就不能相认呢,您老可是名符其实的皇亲国戚呀。”

    古丽雅以草原人的习惯,嘘出一声带响的气,平声道:“从前不认是怀疑两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现在不认是不愿搅入皇族纷争的是是非非中。”

    老夫人的一席话,让契何力像是领悟到了什么,对敬轩一家,更是敬重佩服的五体投地。

    送走了契苾何力,敬轩这才有功夫听听李晖兄妹在江湖上的故事。李晖和玉莹双显江湖,形影不离,这‘西北双雕’的美号早就不翼而飞。

    而思璇和任杰虽未离开过长安,但只要出头揽事,任杰便先将‘雌雄双侠’的名号亮出,加之从前此号在江湖上的威名,就自然衔接的天衣无缝。

    敬轩正嚷着咋没让玉莹同来敦煌,说那丫头乖顺自己喜欢,就见有人匆匆进门回禀,有了桑达女儿的消息。

    原来,桑达女儿的确被射匱可汗手下一贵族虏去当奴隶,白天放羊,夜里被关在毡房里,同样情形共有五个年龄相仿的女孩。

    敬轩起初想通过突厥朋友帮助疏通解决,但细细打听又行不通,草原部落间的矛盾纷争日渐加深不说,桑达杀死的两人偏偏是那贵族的兄弟,人家正在张网等着桑达呢。

    要想让桑达安稳和无尽过日子,要想不让自己和商队因此在草原商道沾染上麻烦,还真得动动脑子。

    见父亲为此焦急上火却一筹莫展,但让他知难而退,轻易食言,又不是雪狼的性格。思璇便像往日那样,没大没小的轻搂父亲脖子,半真半假嬉笑道:“昨晚梦见我飞花妈了,她说她会告诉你咋办。”

    敬轩懵愣的瞅一眼,用手指轻轻在她鼻尖刮了一下,撇嘴道:“尽瞎说,你又不知想捣啥怪。”

    关于思璇,敬轩不知因为飞花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总是打心里偏爱,自打雪儿丢失后,她便更成敬轩的掌上明珠。

    对她平时的捣蛋搞怪,不但不厌烦,反而有种闹中取乐的感觉。都能嫁人的姑娘了,还时不时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黏着敬轩。但敬轩不得不承认,思璇在几个娃中,脑子最灵光,遇事鬼点子多。兄弟姐妹,常常被她给捉弄的晕头转向。

    思璇的一句戏话,倒也勾起他对飞花的思念,想想自打清明节给她上香说过几句话,这都快半年了,也没再进过祠堂。于是,晚饭后没事,便朝后院走来,大家都以为他要去佛堂静修,只有思璇抿嘴偷笑。

    宽敞明亮的祠堂大殿,除每逢节气全家人都到这里祭拜一番外,平时就是自家和村里孩子的学堂。曲伯牙便成这里的老先生。

    敬轩扫了眼熟悉的殿堂拱台,上下被收拾的一尘不染,三个先租排位依次高高在上,只有飞花一人是晚辈,静立在旁。

    他静静凝视一会,像是在说啥,但却没出声,其实,他是在用心与飞花说话。

    见飞花的排位有些偏斜,便上前给整了整,不料,排位后却露出个小纸条,敬轩赶忙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到:三要不如一偷。

    联想起思璇的戏话,敬轩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暗自笑着摇了摇头,便精神烁然的走出祠堂。

    见思璇鬼头鬼脑瞅着自己,但却故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敬轩便故意装作没看见似的,径直朝着院外走去。

    刚刚来到树下石凳坐定,就见思璇像是在寻找天上飞鸟似的,慢慢朝这边移来。

    敬轩故意打岔道:“既是要去长安,也得和任杰把婚事办了再走,这一出去,还不定啥时才能回来。”

    思璇像是知道父亲要提这话茬来堵她,便娇羞一笑,怪声怪调道:“看来,爹爹真的是快成仙了,您不是说过几人一起办么?”

    敬轩自知语失,便又打岔说:“过几天你雪儿妹妹就回来了,算起来你俩有十年没见面,不知你还能不能认出她。”

    提到雪儿,思璇顿时忘乎所以的兴奋了起来,孩子般拍手笑道:“雪儿小时候可逗了,说话先要动眉毛,而且,她那眉毛随了我娘,又细又长,总爱缠着奶奶。”

    见思璇沉浸在孩童时的乐趣中,敬轩疼爱的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温笑道:“敢不敢再去草原闯一番?”

    思璇撇嘴一笑道:“您姑娘我啥时怕过,莫说是草原,就是皇上的御花园,也不让我闹了个欢。”

    敬轩淡淡白她一眼,微怨道:“还有脸说哩,不是把自个给闹进了红墙大院?好在也给任杰闹出个前程来。”

    思璇抿嘴道:“任杰才不稀罕哩,他说只要守着我,让他干啥也行。”说着,还冲敬轩俏皮的眨眨眼。

    敬轩长嘘口气,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若是让你去办桑达女儿的事,打算咋下手?”

    思璇诡秘一笑道:“这还不简单,偷呗。”

    敬轩沉吟道:“问题是除桑达以外,没人见过那娃,咋个偷法?”

    思璇抿嘴笑道:“你姑娘早就想好了,去几个身强力壮,轻功又好的人,索性把几个姑娘全都偷走。而且,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敬轩倪眼道:“该不是你飞花娘在梦里教你的吧?”

    思璇脸一红,吐出半截草莓般红润的舌尖,撒娇的搂住了敬轩的肩膀。

    敬轩轻抚着她的小手,温声道:“好好合计一下,这事就交给你办,人手随你挑,准备停当说干就干。”

    天高云淡,一队早归的大雁,整齐的排成人字形,有节凑的鸣唱着相互鼓劲的号子,缓缓南去。一只失恋的百灵鸟,定在半空,叫出一窜美妙动听的歌儿,在召唤着爱人的到来。

    绿草茵茵,阳光明媚,一小队只有十人,八峰骆驼五匹马的商队,北出铁门关,顺着白杨河蜿蜒而行。突然,三个突厥后生手持弯刀策马而来,挡住去路。

    为首一位脸稍白净的瘦矮个上前道:“都是啥货?”

    驼队老板赶忙上前点头哈腰道:“是盐巴和茶叶,没啥值钱的。”

    那后生微微一笑,道:“正缺这个,跟我走吧!”老板无奈的摇摇头,便默默跟在马后。

    往北再行十里。便见河面渐宽,两岸青草树木成片,远处缓坡成茵,牛羊点点,几十座毡房,如雨后春菇般静卧在那里。

    见商队渐近,毡房里有人探头探脑的张望,随即,便像是迎接新娘似的涌了过来。

    那个突厥后生冲人群‘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就见来人热情的引几个后生进了毡房。

    商队的货物被抢购一空,当然,人家是给了钱的。夕阳才红,大帐前的空地上已经燃起了篝火,几个像是这里的头面人物,陪着三个突厥后生饮酒赏舞,谈笑风生。商队的人也在一旁围作一圈,啃吃香嫩的羊肉,喝着甘醇的马奶酒。

    偏僻的草原群居地,难得同时到来几个年轻俊美的突厥后生,当然,晚上少不了有姑娘钻进毡房。

    夜深人静,一弯明月,春情荡漾的笑进了一抹薄云后,广袤的草原呈现出一派朦胧静谧。

    一弯杂草蔓生的洼地,三个当值哨兵围坐在堆火前,声音困乏的说笑,其中一个瘦高个嘟囔般的说:“守了这些天,也没见个人影,听说那女子长得不赖,要是能逮住玩她一回也值。”

    另一个乏乏笑道:“我倒是惦记那几个小的,咋看也长不大,要不是怕长生天降罪,我早就搂在了怀里。”

    正说着,只见黑影一闪,一突厥青年进前笑道:“毡房里有的是熟透的姑娘,何必盯上那几个嫩瓜蛋。”

    趁二人嬉笑之际,青年突然出手,便点倒在地,不远处,似有星星火光,一条人影轻灵闪动,便一同飘向不远的毡房。

    五个小孩和衣躺在地上,熟睡的样子,好像白天都被累散了架。毡房陆续悄然闪进六个人,只见其中一个点燃半截香,在每个孩子鼻前绕了绕,紧接着便有人依次背起孩子闪身离帐。

    风轻云淡,大地显出黎明前的黑暗。突然,一阵隐隐的马蹄声震撼大地,被惊醒的鸟雀,哀鸣几声,便不知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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