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么?!肖纱?!”

    从肖纱身上滚滚而起的,是可以烧断蛛丝的火,也是可以烧毁桃木的火。肖纱身为草木灵物,五行属木,本便被火相克,此时被火焰所吞,却是依然笑容清浅,甚至催动灵力,加大了几分身上的火势,由着那火苗从蛛丝蔓延至楼阁。

    “你快停下来?!这样下去就算你有着百年的修为也会熬不住的?!纱儿?!好纱儿?!”

    丝丝全然不顾已经开始变大的火势,张大眼就想要往肖纱所在之处扑。见她如此动作,肖纱抿了抿嘴,从烧断的蛛丝上跳下,拿剑对准了对她而去的丝丝,缓慢摇头。

    “做事就要从一始终。”

    眼看着她身上的火势越来越大,原本打算看情况的许宣和云向涯也有几分坐不住,两人视线一对,便要协同丝丝上前把肖纱从火里捞出来。但还没等到他们动作,萧无晚忽然从一旁的蛛丝后钻了出来,把挟在肩下的董溪石猛地往白宿真的方向丢了过去。

    “找到了。”

    被粗暴丢在地上的董溪石发出一声闷吭,龇牙咧嘴地抬头,对上不远处身处火内的肖纱,片刻的呆滞后,猛地跳起,往火中冲去:“纱儿!你怎么在火里?!快出来?!”

    “官人……”

    肖纱神色一凝,嘴唇微动,但神色只是略改了须臾,便变了回去。

    “白公子,我们来谈一个交易可好?”

    她不看对着她疯狂靠近的董溪石,自顾自地从袖中摸出一块录文玉佩,对着白宿真抛去:“具体的东西都写在记在了里面,你可以先看,再给我答复。”

    白宿真接过玉佩,带笑检查了一遍,也不气,直接神识探入其中,片刻便阅完了玉佩中记载的事情大概,对着肖纱点头:“原来如此,这对我来说的确是有点用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什么交易……”

    萧无晚一出现,就被白宿真示意挟持的丝丝心中忽然升起了几分彷徨,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从她的心头升起,她猛然回头望向肖纱,惨然尖叫道:

    “你当真要那么绝情?!”

    “也可以说是有情。”

    白宿真对着丝丝摇头,丝丝气得转身对他打去,被白宿真轻巧地躲开,一边对着丝丝摇手指:“这都是她自己选的,你做什么对我发火?”

    “你不顾我和你的结盟?!当面就和她交易,竟还有脸说这话?!”

    “你这话有趣了,我没有多少诚意,难道你就有?这空头支票的承诺,本来就没有多少约束力,不是?”

    白宿真笑着接上,示意萧无晚打晕了丝丝后,一飞针也击晕了趁着他们不备,已经走进了一半火场,被烧了半身的董溪石,伸手把他吸了出来往云向涯一丢。

    “……你。”

    事态发展过快,云向涯没来得及说话,场面便已无法挽回。对此他神色颓唐,开口说了两字,想要挽回,却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火中被烧得开始维持不住人形的肖纱后闭上了嘴。

    “我不管了,你们处理,我带他回医馆。”

    云向涯一走,白宿真便蹭到了许宣旁边,两手环住了许宣的腰,道:“你猜猜看我接下去要怎么做?许宣哥哥,你觉得我之后应该怎么做?”

    他一改方才游刃有余又悠哉自在的神情,装得忐忑无措极了,然而这种神态出现在明知对方已经清楚自己本性的情况下,便显得不再那么可爱可怜,反倒是狡猾卖乖极了。许宣紧了紧方才想救人时从戒指中拿出的木剑,道:

    “你要杀了她?”

    “聪明。”

    白宿真欣赏地拽了拽许宣腰间的衣物,一手抓着许宣,一手对着火中的肖纱遥遥一指,肖纱身边的火顿时便旺了不止一筹。许宣心里一动,感觉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经脉往着两人相接的手流去,正打算拿神识查看,却被一身粉衫的笑意盈盈的肖纱夺取了目光。

    那桃花铸就的女子犹如他刚看到时一般,背脊挺直,大方端庄地站在滔天的火光中,对着白宿真盈盈一拜:“多谢。”

    “不谢。”白宿真摇了摇手,转头望了一眼许宣,笑道:“你也知道的,我只是顺手而为而已,真的要谢,也是谢他。”

    肖纱抿嘴一笑,在白宿真加重的火中形体没有再不稳,却是越来越透明:“一样的,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不用,其实久一点也不错。”

    火光闪烁间,只有一串烧得断成了两截的红绳留了下来,落在了地上,几颗沾了血的玉珠滚出,正巧弹落到昏厥在一旁的丝丝手旁。白宿真瞥了一眼丝丝,对着萧无晚挥手:

    “我们也走,这里没有必要留下了。”

    来时辗辗转转,耗时良多,小心翼翼。归去时却是光明正大,流星踏步。在这桃花瘴里不觉日月轮转,感觉已是过了两三日,出来才觉原来只是过了一夜。

    重见天日时,许宣怅然长叹,心中复杂难叙。这次的桃花案件他虽参与,却自始至终都是只是作壁上观,除了这次事态发展过快,性质不容他多加干涉外,也是因为他见识太浅,实力太弱。假若这次没有白宿真等人,他一人入那桃花瘴,怕是很难完整出来。

    到了栈后,白宿真一改先前对他黏糊的样子,整天都赖在董溪石房里,守着董溪石不准除了他以外的人进去。许宣据理力争,也没有得到见董溪石的机会。等到他终于偷得了机会,溜了进去见旧友时,房内已经人去楼空。

    董溪石已经在几日前便离去此处,只给他留了一封书信。信中感谢了这次他和白宿真几人拔刀相助,说自己得白宿真坦言相劝,鄱然醒悟伤感并无大用,上京主动去寻肖纱了。他说自已已经明白,自己近来的确过于沉迷肖纱对自己的袒护和温柔,失了目标和正确的抱负。接下去定会埋头苦读,为肖纱博一个功名,到时候以名为证,娶她为妻。

    书信中董溪石条理清晰,字里行间全是对白宿真的感谢和对肖纱的情谊。兴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到了后期虽然词句依然严谨,字却已经开始散乱,虽然竭力收拢,却掩盖不住其中的仓惶失意。

    看完书信,许宣大惊,明白白宿真编了谎骗了董溪石,京中的“肖纱”非肖纱。眼下董溪石走了还未有几日,他现在去追,兴许还来得及。这事实真相是否要说,待见了董溪石之后可再下结论,此时如若不追,便再也赶不上了。

    撸清了事情的要害关系,许宣再不犹豫,给云向涯匆匆留下告辞的书信后,便御剑转身追着董溪石而去。

    等许宣的身影从云向涯房间消失,半晌之后两道身影才在桌旁显现了出来,一人白衣乌发,朱色点眼角,一人马尾高竖,眉头一断,正是白宿真和萧无晚。

    “他走的毫不留情,一点也不顾及我!无晚,我的心被伤透了。这人怎么这么薄情!”

    白衣的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笑意拿起了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浅色的嘴唇一边沾了沾酒杯,一边不忘念叨着一些轻不可闻的话,身上则是没有顾忌地,不断发出嚓嚓的骨节变动声。等他饮完一杯酒,身形已经涨了一圈,虽然依然是那个白衣无尘,笑意清浅夺人的明朗样,却不再是少年颜色。

    他的眼睛变得更狭,眼角更挑,朱色更红,眼睛微偏,薄唇微勾时给人的感觉不再是青葱的嫩色,而是成型的美玉。原先因为年幼的肆意忌惮,游刃有余也变成了一种更加难以形容的气势。一种就算他眼带恶意,也理所当然;一种就算他高傲薄情,也恰到好处的玄妙感觉。

    一旁的萧无晚用眼角剐了一眼依然是青年模样的妖孽,冷淡道:

    “你无情,他自然也寡情。”

    白宿真不接他的话,自己有滋有味地又倒了一杯酒,在桌旁敲着手指唱道:“无晚,你看,这次的事,像不像那两句话。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你是说那桃花妖,还是那蜘蛛精?”

    “你说呢?哎,这人世哟!呵呵,真是让人想要感慨万千。”

    “是么。”萧无晚抱肩,靠在窗边,望着远方“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好感慨的。就事论事,有恩的还恩,欠命的还命。就那么简单。”

    “你这性子倒是好,虽然也直白,但是不蠢。”白宿真摇了摇杯中的酒,道:“那丝丝便是个傻的,知道那肖纱死了,竟然也不想活了,被向涯拦下还不感恩,叫嚣向涯假仁假义。”

    萧无晚难得地笑了一声:“他假仁假义,这世上就没有仁义的人了吧。像他那样蠢的也是少的。”

    “可不是,我过会还是把那肖纱留下的玉珠子给向涯送去吧,感觉可以省不少事情。”白宿真放下酒杯:“说起来?我很好奇,如果无晚你找到了你的仇人,你当如何?”

    “还能如何?”萧无晚转过头:“自然是,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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