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夜中,万家灯火,忙碌的不光是陆师爷这一大家子。

    杭州城东市,一间年代久老,已经是年久失修的祖屋,朱红的大门已经退了一层皮,坑坑洼洼显得很是沧桑。

    宅门紧闭,院中并无灯火,只有透过纸窗才有那黄橙橙的的烛光,映衬着两个人影来。

    妇人花格子的旗袍衬托她那玲珑的身段,那凹凸有致的躯体将衣服撑着鼓鼓的,此时正伺候着壮汉更衣。

    国字脸的壮汉张开双臂,摆着一个“大”字,任由拨弄,很快那公差的衣服就利利索索的将他浑实的肌肉包裹起来。

    又轻轻拍打,把褶皱的地方抹平,猛的对视一眼,瞧见壮汉紧紧盯着她的脸颊,不住的坏笑。

    “官人!”

    妇人羞涩低吟一声,低下头颅,捏着衣角。

    国字脸的壮汉十分粗犷的将张开的臂膀合上,妇人整个身躯就小鸟依人的被他搂入怀中,深深的在妇人额头一吻,两个人影一动不动细细体会彼此间的温热。

    虽然日子久了,每一日在官人要走的时候,为他亲自披上衣裳,涌入他的怀中,每一次感受着坚实的臂膀搂着自己,都一样的温暖与娇羞。

    妇人嗅了嗅鼻子,熟悉的气息让她微微迷醉,深深且贪婪的嗅着,好似生怕有一天问不到似的。

    如今妇人特别满足,至少官人活着回来了,也答应他再不犯险了,如今所需要努力的,就是能……能有个孩子!

    一想到孩子,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个肚子,刚刚的好的心情霎时间全无,只得像野猪一样,在官人怀里拱着脑袋,一个劲儿的顶来顶去。

    “夫人勿恼急,慢慢来,总有一天我们会有孩子的!”

    汉子十分明白夫人的举动缘由何来,摸着她的小脑袋十分宽慰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相信老天爷总不至于看着我家绝后吧!

    这宅子可是单传了五六代了,哪一次先祖么不是老年得子,这才堪堪到我这一代,我想我总不至于运气太差吧!”

    “哼,这可是你说的,是你们祖上本就是如此人烟稀薄,和我们家族可没有关系!”

    “是是是,是我们家的过,和夫人一点没有关系!”

    壮汉捏着妇人的小鼻子,都这般岁数了,却还是如刚刚新婚似的粘人,惹得妇人一阵阵小拳头。

    “嘿,你说,那两个家伙怎么就就当爹了呢,同样是逃过一劫的,他们两个倒是齐刷刷的和商量好似的,让两个弟妹都怀上了!”

    壮汉摸了把黑乎乎的胡子,十分不解。

    “哼,都说是你的祸了,要不,咱去找郎中问问?”

    听到郎中二字,壮汉跳了起来,把头摇的拨浪鼓,这满城都是乡里乡亲的,但凡有点秘密都是藏不住的,倘若是传扬出去,这让他这个大男人的脸往哪里搁!

    妇人满是失望之色,不过她倒是很理解,又主动贴在壮汉的胸口,听着“砰砰砰”坚韧有力的跳动声,小声道。

    “官人放不下脸求郎中,但能不能去套套那两个家伙的口风,莫不是有什么独家的秘方?

    赶明儿,我再去两个弟妹家探探她们的口风,一起有了孩子,或许是吃了什么才这般灵验。”

    壮汉皱了皱眉头,不过看着自家夫人幽幽怨怨的眼神,十分怜爱,轻轻点了点脑袋,满脸扎人的胡子在妇人脸上轻凑,又惹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咚咚咚!”

    沧桑的大门一阵的摇曳,又掉落一身的漆皮。

    “哥哥!该走了!”

    鬼哭狼嚎的声音打断屋中甜蜜的相拥,壮汉十分嫌弃这打扰了自个好事的声音,而妇人却是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双手抵着壮汉的虎背熊腰,费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出门外。

    壮汉翻了翻眼皮子,刚刚还柔情似水的,如今就这般翻脸不认人的将他拒之门外,还想再来个离别之吻。

    妇人勾了勾手指:“官人,奴家在炕上等着你回来!”

    壮汉捂着流血的鼻子,看着已经紧闭的门框,心神恍惚,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没撞在柱子上,什么时候,自家夫人会这般会狐媚子了!

    不过……不过我喜欢!

    壮汉憨憨一笑,摸着脑袋十分甜蜜,将大门打开,瞬间刚刚傻呆傻呆的模样立马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这门迟早有一天让你倆给敲塌了!”

    “哥哥哪儿的话,这门不就是用来敲的吗?俺家的门,哥哥就是天天踹上几脚,俺也乐意!”

    “呵,我可赔不起,你这小子倒是好算盘,想换门自个掏腰包去,我可不会上当!”

    “这,这都能被哥哥看出来,果然是慧眼如炬,不过哥哥就不捐点么?这或多或少俺都不会嫌弃的!”

    看着两个小厮搓着手心,壮汉忍不住想给个大脚丫子,可脑海中突兀的闪现出夫人的话语。

    壮汉瞅着两个小吏,左看右看,愣是围着两人转了一圈,看的两个小吏后背发凉,恨不得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看不出,看不出呐!”

    壮汉小声的低喃,本是自言自语,可两个小吏依旧竖着耳朵偷听了过来。

    “哥哥看不出什么?可别吓我们,难道哥哥看出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言明!”

    壮汉未曾理会他们,就那么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也不说话,完全木头人一般。

    越是这般,两个小吏就越是觉得有事,十分警惕的想要躲在各自的后面,可两人相互推搡,谁都不想站在这**裸的目光下。

    “你们两个近来吃的好吗?”

    突兀的一句话,差点没让两个小吏一屁股坐在地上,瞅着哥哥,实在不明白为何会问这般的话,向来就没听哥哥问过。

    “好,好着呢,哥哥是怕弟妹们吃不上吗?放心好了,俺怎么亏待他们母子呢?就是俺不吃不喝,也不能让她们娘俩饿着!”

    其中一小吏以为哥哥不好意思的直截了当的问,所以才这般拐着弯问。

    “这还没生呢,你怎么知道是个儿子?”

    “嘿嘿嘿!哥哥有所不知,我那婆娘近来最爱吃酸话梅,这难道不是儿子是什么?”

    小吏骄傲的挺着胸脯,把脑袋抬得高高的。

    “咦,这倒是巧了,我家那个婆娘也是喜欢吃酸的,尤其是那厨房的醋,但凡要吃,都得倒一点进去。”

    两个小吏提起家中大肚子的婆娘,尤其是个儿子后,都欢快的拥抱着,喜极而泣。

    “还是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一趟押运漕运银子虽是惊险,却也值了!有后了,俺有后了!”

    壮汉的大脚丫子在地上一阵摩擦,徘徊了许久终究是忍住了,又十分随意道。

    “你们两个,那天是不是一起吃什么了,竟是这般双喜临门!”

    两个小吏歪着脑袋也未曾深想,而是回忆,不过想了很久才道。

    “难不成是西市那家的臭豆腐吗?”

    “确实,确实!那一日我们一起吃过的也就只有那家的臭豆腐了!”

    “哦,是哪一家?”

    “嗯,是陈记家的!不过,哥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壮汉把头一撇,十分不耐烦道:“走了走了,在这般叨唠下去,接班的该要骂人了!”

    说完,壮汉迈着矫健的步伐,头也不回的认准方向走了下去。

    两个小吏虽然不得正解,却还是跟了上去,同是又扬了扬手中的纸包,十分开心道:“哥哥,哥哥,你瞧,这是什么?”

    “除了猪蹄还是什么?”

    “嘿嘿嘿,哥哥,这是我家婆娘让我孝敬您的,说是补身子的,她已经吃的够多的了,一直想着哥哥平日里定是舍不得吃,特意让俺给您带的,这可是她娘家人送来的,一箩筐呢,吃都吃不完!”

    对于弟妹的孝心,壮士无奈摇摇头,她们自个才是最应该补身体的,给他这么一个大老粗实在是浪费了。

    “嗯,知道了,你啊,让弟妹少操些心,和她说,就说我说的,不用再这般麻烦,等生了后,平平安安才是最大的孝敬,到时候我和你们嫂子定给你们上一分重重的厚礼!”

    壮汉说的十分诚恳,两个小吏却是乐的屁颠屁颠的。

    “哥哥,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脚终究还是安耐不住踢了上去,什么当讲不当讲的,难道是外人吗?

    摸着屁股,小吏更是喜笑颜开,就和得了奖赏一样,喜滋滋道。

    “哥哥,你瞧,我们家婆娘已经大肚子了,就是哥哥再赶,这前脚生和后脚生还是差了岁数,嘻嘻!

    哥哥以后得娃可都是比俺的娃小,这辈分总不能差,万一哥哥以后生了男娃,那他们就义结金兰,但哥哥若是生了女娃,可不可以……”

    小吏搓了搓手,挤眉弄眼,躲着踢来的大脚丫子道:“咱就肥水不流外人田,让他们从小定亲,做一对青梅竹马如何?”

    “咦?等等?”

    另一个小吏连连摆手,惊呼道:“不行不行,俺婆娘也是男娃,哥哥家的女娃为何不能同俺那男娃定亲,哥哥莫要偏颇。”

    壮汉瞧着两个家伙居然争执不休,这,他夫人的肚子还没动静呢,这群家伙就开始惦记上了,什么女娃,一脉单传已经五六代了,何曾有过女娃?

    两个大脚丫子毫不留情的踹在他们肉最多的地方,顿时这昏暗的街道上想起两声惨叫,不过对于争论依旧不休。

    …………

    …………

    …………

    知府夫人借着油灯那抹不开的昏光,脚下时不时的磕磕绊绊,抚着鬓角凌乱的发梢,身后是陆夫人同那提着大包小包的仆人,以及汗颜失色的陆老头。

    牢头哆哆嗦嗦的打着灯笼,生怕知府夫人磕碰一下,他没有想到,这大半夜临到交接班的时候,堂堂知府夫人会大驾光临。

    而点名要见的竟然是那个小子。

    牢头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摸着胸口“砰砰”跳动的心脏了,除了庆幸就是侥幸,没有过多的为难那个小子。

    而后又看着这满满当当的床褥,枕头,食盒什么的,牢头若不是清醒,恐怕都以为这群人是来住店的。

    “夫人,就在前面了!”

    牢头弓着身子,头弯的很低很低,差点就可以够到知府夫人的绣花鞋上了。

    知府夫人已经是捏住了鼻子,一股辣眼睛的重臭味直朴而来,差点没让她呕吐出来。

    “夫人,这犯人多是从关进来就不曾洗过澡的,所以这身上自然会有些味道,慢慢就习惯了!”

    牢头十分恭谦虚的解释道。

    知府夫人皱了皱眉头,掏出手绢蒙在脸颊之上,陆夫人见了同样如此,就和陆师爷刚刚的竟是一摸一样,在脑后挽住手绢的两角,单单露出两个眼睛。

    陆师爷抬手想要向夫人再要一块手绢的手至此终结,待想到那个小子如今就在这样的地方待了这般的久,心下才平衡一些。

    “臭小子,你也有今日!”

    想到那小子曾经满满都是红唇齿印,陆老头那颇为酸溜溜的心总算得到了解放,又偷偷瞄了眼那两个酒坛子,想着其中一坛已经是空空如也,心中更是畅快。

    不过待瞅到自家夫人鼓鼓的胸前,又瞅见牢头那低声下气的姿态,他连忙挥一挥手道。

    “好了好了,待会儿打开牢门你就下去吧,也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待改日请你喝酒!”

    “岂敢岂敢,陆师爷公务繁忙,小的哪儿能劳烦师爷!”

    牢头满脸的气,但稍稍注意就会发现,他的眼神丝毫不在陆师爷身上,而是紧紧的盯着知府夫人。

    至于脚下却不曾有任何离去的迹象,直到陆夫人开口道:“嗯,我有些话要讲,你将钥匙留下,先下去吧!”

    牢头恭敬的从怀中取出钥匙,陆师爷抢了过去,牢头弯了弯身子,这才退下。

    陆师爷瞅着,摸了摸胡子,又盯着自家夫人的胸口看了看。

    “十两银子总算是保住了!”

    精神倍爽,陆师爷握紧了钥匙,看着通道的深处,:“小子,俺这个老头来救你来了!你可得要还我那十两银子!”

    幽幽的过道挤着一群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们确实是来探监而不是住宿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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