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叶离趁着人不算多,翻墙进了花朝。她是算得上花朝的常客的,按说她同花朝应当没什么情分,可依仗着十七的缘故,竟就这样做了朋友。原本月家为国卜算,探知国运,身份特殊,是不与任何人结交的,可到了月浅这里,却似乎是没这样的说法了。
    叶离翻进花朝,从后边瞧见了月浅正在前头为前来卜算的人解惑,这是花朝的规矩,每日为二十人解惑,不论你是何身份,来自哪里,所求为何,什么都可解。月浅是看不上这个祖训的,可她终究不是忤逆之辈,虽不愿意,但也守着规矩。她为叶离卜算,凭着她们的交情,也就不将叶离算进那二十个人头中去。
    月浅其实很喜欢为叶离卜算,因为叶离所求的,都是需月浅很耗费灵力的。月浅自幼酷爱修行,她的祖辈或许只是为了履行守护越国的誓言而刻苦修行,但她却是实实在在地喜欢修行。人若勤加修炼,或有一日,可以得到,飞升成仙,月浅一直以来,便想着要飞升。故而人世那些柴米油盐因缘际会的浅薄愿望,月浅看不上,叶离那些关乎生死,探听天机的愿望,对月浅而言,才是她真正喜欢的。
    这样便可看出,她的修行,有没有进步。
    肃和城里那些庸庸碌碌的百姓,每日围在花朝门口,问些不值得耗费灵力的小事,月浅看着就头疼。其实月浅与她的祖辈都很不同,就像是十七有次说过的,月浅少了几分悲天悯人的胸怀。也正巧月浅是个这样的性子,才能与十七这样的异族结交,若是换成月浅先祖执掌花朝的时候,十七说不定早就被当做妖物,斩杀干净了。
    叶离就在花朝的后院中等月浅,她一共求过月浅两桩事,一是卜算萧衍祸福生死,二是保证颜父加官进爵,月浅都替她做的很好。叶离欠着月浅很大的人情,虽说之前也送了扶桑花给月浅,可总觉得那是十七的东西,花朝里什么奇珍异宝都有,叶离实在想不出该送些什么给月浅。
    人情还没还,叶离便又想着让月浅帮忙做些什么。
    叶离其实是个很会打算的人,她有个年纪尚轻便拜为丞相的父亲,自然虎父无犬女,她差不到哪里去。只是从前志不在此,平白埋没了自己的才智。
    如今事情撞倒了一起,宛清的困局,七夕的灾难,还有十七不知在何处的宿敌。叶离很清楚,单凭自己之力,是无法解决这样多的事的,更何况十七的事自己是帮不上忙的。自己无能为力,月浅却可以。若是月浅能够探知到那个邪冥的踪迹,十七便轻松许多,再者自己无法进宫,月浅虽是不受宠信,可总比自己有法子。
    就这样想着,月浅已经忙完了,回到后院,看着叶离发呆出神,便问道:“可是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想着来算计我?”叶离回过神看见月浅,便笑道:“我记得你也是可以窥知人心的,不如你看看,我心中所想。”
    “窥知人心是件很费力气的事,我还犯不着。你要做什么,你说便是,老规矩,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送一束扶桑花来,我替你办了。”
    叶离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放到月浅面前:“这已年夏了,树上的扶桑花所剩无几,我想着要留给十七,她若是灵气不够,冬天便很难熬。上次七夕父亲那件事,我还欠你一束,我一并写了字据,现在欠你三束,明年开花时,我先送来给你。若是你还喜欢别的东西,我寻得到的,也寻来给你。”
    月浅拿起字据看了看,收进袖中:“别的东西,我若要的,怕是你家那个老家伙也不好寻来。你说欠我三束,怎么,今天要求我两件事?”
    “是,我有两件事,需得请你帮忙。”
    “你说。”
    “说来也不是的事,”叶离道:“只是近来麻烦凑到一起,不免让人焦头烂额。这第一件事,我想请你替宛清算个大吉之象,最好是关系着国泰民安,总之要让王上满意,多多赏赐,让群臣知道,恭恭敬敬。”
    “你是怕有一日太子会废掉宛清?”
    “未雨绸缪总不是坏事,兰芷的事你知道的比我多,若不多加算计,我怕到时候来不及。宛清温顺,怎么比得兰芷的手段,顾昭心中孰轻孰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公现在富甲肃和,王上便也给三分薄面,宛清以商贾之女的身份做了太子妃,本就被别有用心的人指指点点,若有一日,宋公失势,顾昭必定落井下石。做这些打算,很有必要。”
    月浅点点头:“你顾虑的,不是没有可能。先前太子逃婚之事,宋公还曾面见过王上很是不满,如今兰芷滞留王宫,宋公却没了动静。我先前也听人说,宋公在城西的马场好像出了些麻烦。”
    “行商原本就不算安稳,这也无可厚非。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我想问你,若是十七藏匿在肃和城方圆百里之内,也许还可以隐藏气泽,那么以你的能力能否感知到十七?”
    “你是想找十七的那个宿敌?她也同我说过这件事,你未免太看得起我,连十七也未能察觉到那个人,更不必说我。他们这些异族,生来就拥有灵力,不是我们这样修行的凡人比得上的。不过我倒是又发现了些特别的事,虽未得求证,但是与我所想应当也差不多了。”
    “说来听听。”
    月浅轻轻将手在叶离面前拂过,问道:“可感觉到什么?”
    叶离眯着眼细细感知,然后说道:“为何......像是十七?”
    “那便是了。”月浅收回手:“十七与她那位宿敌,还有其他一个族群,这三族,相生而不相合,可他们的气泽细细感知下,却会有几分相似。前几日我进宫为王后卜算,却在宫中感知到了与十七相似而相斥的气泽。”
    “是那个邪冥?”
    “我不确定,毕竟我不是十七,无法清楚感知,不过那气泽来自两个人,其中一个应该是先前宛清写信提过的兰芷身边的随从。至于另一个,先不说那是否是那个邪冥,单凭我的所见,我倒觉得,极有可能是那位现下名声大躁的大巫师。”
    叶离仔细地思量着月浅的话,便觉得事情愈发棘手。叶离很多时候都自恃聪明,便喜欢多管闲事,若是遇到了自己亲近之人,就要不管不顾。可这次却并不那么简单,倘若只是牵扯她们这样的普通人,就算是要得罪王室,叶离也觉得没什么,反正太子公主她都的罪过了,何况那只是败坏她父亲的名声。
    但这次涉及到好几个异族,叶离很苦恼,很是束手无策。
    可叶离不能不管。
    她们这几个性情天差地别,名声云泥之别的人,各自因果际会之下,结交成了挚友。叶离明白,若是连自己也不管不顾,宛清与七夕便很难熬。
    她们一个性子温和,一个家世贫贱,只有叶离这个脾气不好身份尊贵的人,能为她们豁出一切来。
    叶离说道:“你且先寻个机会,替宛清卜算一番,至于其他事,还要斟酌。我或许还会有事要来托付于你,你警惕些,你这后院可是很容易翻进来的。”
    “你且去吧,事情办妥了我会遣人告知你的。”
    “多谢。”叶离起身与月浅道别,月浅盈盈一笑算是回应。
    等到出了花朝后,叶离也并未往家中走去,而是绕去了城南。自打她回了肃和,便没有见过七夕,按照七夕一贯的习惯来说,得知她回来了,必定是要欢天喜地地来叶府看她的,可这都好几日了,却不见七夕来。
    其中缘由不用多想,她前几日遭遇别人扔死老鼠的坏事,以她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性子,不愿连累任何人,自然也不会往叶府走。
    颜家的小女儿还不算十分糊涂,至少看得出是有人要害她。
    有时觉得这世道无理,良善之人被人狠狠打压,扔进泥里,还要踩上两脚,把一颗真心都撕碎还不罢休,而那些施着阴谋诡计的人,却还可以得意洋洋耀武扬威。
    天道不公,为人又该如何?
    叶离走到颜家门口,并未见到死老鼠,十七早已清理干净,也逼退了暗施诡计的人。她来这里,不过是想瞧瞧七夕是否安好。
    只是叶离走到颜家门口时,却变了主意。七夕不愿累及他人而闭门不出,自己这样贸然上门,反而徒增七夕的愧疚。
    叶离忽然笑了出来,却是自嘲的意味。自己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偶尔还可视人命如草芥,可这世上还有多少人谨小慎微地活着,如同七夕,遭人迫害时连反抗都不能,只是吞下苦果,逆来顺受。
    颜家所处的城南这一处贫苦人家聚集之处,日日都有这样的事。叶离没什么装下黎民苍生的胸怀,不过有人欺负到她小友的身上,她这位跋扈惯了的小魔头,也要叫那人后悔才是。
    管他是王孙公子还是官家小姐。
    没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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